“人手都是新招募的,已经逐个查探过,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大都是为了补贴一点家用而愿意出来的,考虑到这里都是女宾,连我都基本不进前面去。”
“嗯。”董婉儿点点头,在一旁坐下,翻看了一本账册,很是满意。
钟梁站立一旁,犹豫了许久,才问道,“小姐,你真的成婚了吗?还是刚才的话只是想让老爷生气的气话?”
董婉儿拿着账册的手顿了顿,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不禁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嗯,我成亲了……”
“那姑爷对小姐好吗?”听得出来他的关心,或许还有几分遗憾和无奈,“我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心底早就将小姐当成自家闺女,只是没想到竟然赶不上小姐的婚礼,甚至连小姐成婚的消息都丝毫未闻……”
董婉儿不禁有些歉疚,“对不起钟叔,我无意隐瞒你,只是当初决定嫁人,有些带了几分冲动,更何况,当时你在爹爹身边,我也不好……”
“我明白,我都明白。”钟梁点头,“只是在很久之前,我便为小姐准备了一份成婚的礼物,虽然错过了时候,但是只要小姐幸福,那便足够了。”
“谢谢你,钟叔。”董婉儿心底有些暖,“有你的祝福便是有了家人的祝福,涵儿已经很满足了。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钟叔你放心……”
“那就好!”钟梁想了想道,“我倒真的很想见见姑爷,小姐一个人孤身嫁人,背后没有娘家靠山,想必在家中难以立威,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定要告诉我!”
董婉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见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这致雅聚是我偷偷瞒着他做的,这里才刚刚起步,越是红火便更需要打好关节,免得遭了小人暗算,至于以后的事情就过段日子再说吧!”
“也好。”钟梁点点头,“不过这里是女主专属落脚的地方,小姐可以经常出来走走,让我看着小姐安然快乐,也就放心了。”
董婉儿点点头,看到了熟人,尤其是溺爱自己的人,总想有满腹的话语想说出口,可是她的处境却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名言,更何况不论对哪个女子而言,进错洞房都是莫大的耻辱,而且也不想让他担心……
再家常闲话了一会儿,董婉儿便出了房门,四下走走看看,来回不断的娇花美眷看得人眼花缭乱,有聚桌闲谈,有倚窗痴笑,有提笔书画,个个怡然自得。
这满室的春光,莫说男子,就连她一个女子也很是好奇,更何况男子根本无法一窥究竟……
这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不禁一愣,转身看到一张熟悉的笑靥,犹如一朵清莲绽放,“是你……”竟然就是上次他在忘天楼看到的女子。
竟然是她,只见她高高兴兴地拽着自己,脸上酒窝浅浅,“我就知道是你也是个女孩子!”
董婉儿淡淡一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心底多少疑惑,这丫头不会是那忘天楼派来探探这里的吧?不过转念抛弃了这个念头,想着当初那俊逸的男子对她爱护有加,势必不会愿意她四处乱跑,想必是她自己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是呀!这里真好玩!还有那么多姐姐妹妹,而且她们人都好好,不像在宫……家里的姐姐妹妹一样,她们都爱理不理的……”她笑笑嘻嘻道,然后上下打量着她,“姐姐长得真漂亮,而且穿绿色的衣服比红色的好看!”
董婉儿今日穿了一身新绿云锦制纹的罗裙,外面罩着一层朦胧软纱,发髻也是挽得简单,一串金玉凤凰衔珠颤悠悠在旁侧成了醒目的装扮。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哪儿怪怪的,她们只是一面之缘,上次她去忘天楼穿的男装也不是红色的呀!“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穿红色的衣服?”想起初见时候她的熟稔依贴,心底的疑惑又涌起……
薇茗顿了顿,又是嘻嘻一笑,“我又忘记哥哥的话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告诉你哦,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因为秦府成婚的时候我的两个哥哥都受邀了,我自然要凑热闹地跟去!本想闹洞房,却不想新郎不肯,我就只好自己偷偷地去看新娘子了……”
“原来如此。”董婉儿闻言,心底却想得更多,她最初说忘天楼是她哥哥所开,那么现在看来,秦家和他们也是熟识,当初她看过管家呈上的账册,似乎并没有看到忘天楼被列入产下……
薇茗用力点头,“不过我只看了你就被哥哥抓走了,真是遗憾没有看到另外一个,据说那个新娘子貌似天仙,是天下第一美女呢!”顿了顿,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不妥,“不过你也很漂亮呀!虚名这事情最不可尽信了!”
董婉儿微微一叹,点点头,“你说的对,另外个新娘子确实是美若天仙,不过既然你哥与秦家有渊源,想必以后自有机会一睹芳容的,也可满足了你今日的好奇之心。”
“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薇茗瞅着她,“我是因为楼里实在无聊,这才出来走走,可是你呢?都说新婚燕尔,你们该是开开心心地腻在一起才对!”
董婉儿不语,这其中的纠结繁杂也只有自己明白,无法言语与他人。
薇茗想了想,似乎有些恍然,“我明白了!姐姐你嫁了那么个大冰块,肯定会无聊的!就像我,真的无法想象哪天哪个女子嫁给了六哥后会甜甜腻腻的!你的相公和我的六哥就是同一种人!不过幸好六哥对我包容至极,也十分宠溺……”
董婉儿听着她的叨叨,忽然想到,“你怎么如此肯定我嫁的是冰块呢?”她指的是秦轻羽吧!婚礼举行的晚上,两处洞房分开,不算很近,但也有距离,更何况她是在自己洞房醒来,只是新郎换了人。
“难道不是?当时站在洞房外的可不就是他嘛!”薇茗道,“我还记得我戳了个洞偷看,被他抓个正着,他的脸沉沉的,当时真真吓了我一大跳!”
董婉儿心底沉沉的,犹豫得竟然有些不甘问出口,可是这件事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有了求证的机会,如何可以就此放过?“那你知道那时候他……喝醉了吗?”
“喝醉?”薇茗摇摇头,“也就一会儿的时间,我不清楚。你知道吗?这样的男人,喝不喝醉一时半刻看不出来的,就像我六哥,有一次我偷溜回去被他抓住,他脸色阴沉,眸光冷凝,我还以为他生气了,可是他却忽然抱住了我,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他从来就不会说那么多的话,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只是喝醉了……”说着,眉间似乎有些苦恼……
“是嘛……”董婉儿点点头,“可是你说当时你六哥也在场,对吗?”
薇茗点点头,“若不是我六哥在,我真是要被吓到了。咦?怎么新郎喝醉了吗?不过也难怪啦!酒宴那么多人敬酒,不醉也很难呀!想想当初他的脸色,也确实是阴沉得诡异,或许就是喝醉酒了也不一定呀!”
董婉儿听在耳中,心底却不能因为她的话而释然,若说这个丫头单纯,那么当初在场的第三者,也就是薇茗的六哥,难不成他也是喝醉了吗?这个时候,她倒是希望那时候大家都醉了,是呀,那时候的自己为了壮胆子似乎也饮了几杯酒……
看她有些迷蒙的样子,薇茗不禁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是不是新郎喝醉了酒,洞房做了错事,然后惹你生气了?嘿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副好奇跃跃的模样……
董婉儿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不喜欢醉酒的男人,因为酒醉误事……”
薇茗点点头,“说的也是,自从我六哥那次醉酒之后,就再也不碰酒了!”
董婉儿一愣,“你六哥戒酒是在我的婚礼之前吧?”
“要早很多……”薇茗一叹,眼底滑过一抹两难的涩然,“我也希望六哥从来就没有醉酒过,至少没有在我面前……”
董婉儿没听到她后来的话,心底疑窦再起,“是你六哥告诉你洞房的所在吗?他缘何知道哪儿又是谁的洞房?”若是丫鬟告诉,便不会错的,除非……
“姐姐你好奇怪哦,怎么老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呢?”薇茗疑惑道,“我六哥和秦大公子可是至交好友,怎么会不知道哪儿是谁的洞房呢!”随即想了想,“虽然六哥吩咐过这个关系要保密,但是我想别人都不可以知道,但是你是秦家大少爷的妻子,自然就没问题了!”
董婉儿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平复心底的躁动,或许,她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去会会她的六哥!虽然知道,即时他知道什么也会否认,但是总会有办法的……“薇茗,那你六哥如今在哪儿?”那个男人是忘天楼的老板,这里生意偌大,总会要亲自查探的。
“我六哥自从参加了你的婚礼次日便回帝都去了,这里只剩下我和八哥,你想见见我六哥?”薇茗有些好奇。
董婉儿点点头,“嗯,自从上次我去忘天楼,就很好奇幕后的老板,有机会自然想遇一下!”这丫头直言不讳,太多话保留不住,还是暂时不告诉她了,免得横生枝节。想了想,再补充了一下,“不过我想到时候还是以男子的身份相遇比较好玩些,你说是不是?”
“哈哈!我也想知道你穿了男装之后,六哥会不会认得出!”薇茗拍手道。
“嗯,所以我的身份暂且保密,今日相遇之事也别再提及,可好?”董婉儿道。
“我知道!”她笑,一派天真。
自从致雅聚回来,董婉儿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随意坐在小亭的横栏上,背靠着朱漆柱子,看着池中锦鲤斑斓,不时丢些食物碎屑,引得一池水波涟漪不断。
这时,一个声音飘来,“丫头,怎么那么清闲在这里喂鱼呀!啧啧,瞧瞧这坐姿站像,真是有侠女之姿。”
闻到了酒味,董婉儿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的话字面上倒是飒爽,她却听得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我自由放浪惯了,本来就是个野丫头,从小也没学闺阁淑女的娉婷婉约,如今更是每天都清闲,也没人来约束我,便怎么舒心怎么好了。”
“难不成丫头你很不舒心?”老头子看她一腿曲着躺靠斜栏,“新婚燕尔,其乐融融,我倒是奇怪,他待你也是不错,为何你对他如此疏远?难不成这婚是那厮强迫你的不成?”
董婉儿却不想旧事重提,难得今天赏心悦目亮景天,“自从你在这里安顿下来,我便没再见过你,刚才还在担心你是否住的习惯,如何?”
“嘿嘿。”老头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好,这不这几天都忙着嘛!以后就有空的!”
董婉儿闻着这酒香醇洌,该是百年难得的好酒,微微皱眉,随即想到,“难不成你找到了酒窖?”她只知道酒窖大致的位置,却没去过。
老头子直点头,“不枉老头子我彻夜不休地找,终于让我挖到宝了!啧啧,那么多酒,足够我残生醉生梦死了……”
董婉儿不禁摇头,“真不知道我允你来此是帮你还是害你……”
“夫人是观世音菩萨转世,菩萨心肠,收留我这个孤家寡人免于飘零街头,自然是帮我,怎么会害我呢!”他说得舌灿如花,可是脸上的表情始终含着淡淡的讥讽,好似看尽人世沧桑一般。“不过这里好是好,但若是有人不经常缠着我,就更好了……”
董婉儿不禁皱眉,“你说的是姚天意?他为什么要缠着你?”能够让他缠着,也要是有利用价值的人,要知道这个大夫性子也甚是清冷……
“谁知道呢!”老头子摇摇头,“随他去吧!他追我躲,日子倒也不会太过无聊!”
董婉儿低低一叹,有些无趣地将手中的碎屑全部洒向池中,引来一阵剧烈争食的扑腾,不禁道,“这些鱼可真安逸……”
老头子又饮了一口酒道,“可惜太安逸了,不知人情世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刀俎亡魂了,在我老头子眼中也是佳肴一盘下酒刚好!”
“幸好我不是这不能自主的鱼,或许这辈子只有这片池子的天地……”董婉儿喃喃道,总是不喜欢走别人强要为她设下的路。
“这话怎么说得那么感同身受呢?”老头子问道,“不过可惜人不是鱼,鱼也不是人,永远都不会懂得彼此的悲伤快乐。”
“是吧……”董婉儿嗫嚅道,看着池水慢慢平复,鱼可以简单,但是人却很复杂,牵绊,留恋,抗拒,厌恶,太多矛盾,太多的纠结,无法释怀……
“哎,你这丫头,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却非要这样千愁万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老头子摇摇头,“我老头子都比你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