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臂缓缓收紧,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软弱的感觉,让我恐慌。所以,我就去索取,甚至去逼你。好像你离我很远很远,有一种记忆,你穿一身紫色长裙,手里拿着盛满了琥珀色酒的水晶酒杯,就站在大厅里,眼神冷漠又高贵,我却不能走近你。这种感觉,隔着山和海的感觉,要使我发疯。”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慢慢扭转身,“这都是你一个人的感觉,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欧阳霆用力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声音更是冷的怕人:“你……是故意气我吗?刚才我跟你说的话,难道你一个字都没有明白?”
“我听见了。”董婉儿平静注视着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才发现他也生得气宇轩昂,“我明白了。”
欧阳霆显然有些迷惑,“可是……”
“你就记住吧!就算是拖你到地狱里去,我也不会放手!”
“凤凰涅盘!死而复生。”眼前的帝王握紧她的手,眼神似乎要把她燃烧。
这是一个与火有关的美丽神话。传说中的天方国,有一对神鸟,雄为凤,雌为凰。满五百岁后,集香木*,复从死灰中更生,从此鲜美异常,不再死。在水与火的交融中,凤在歌鸣,凰在和弦。……她闭起眼,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孔演图》云;“凤凰火精,生丹穴。“《广雅》云:“凤凰,雄鸣曰即即,雌鸣曰足足。
除夕将近的空中,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飞来在丹穴山上。山右有枯槁了的梧桐,山左有消歇了的醴泉,山前有浩茫茫的大海,山后有阴莽莽的平原,山上是寒风凛烈的冰天。
天色昏黄了,香木集高了,凤已飞倦了,凰已飞倦了,他们的死期将近了。凤啄香木,一星星的火点迸飞。凰扇火星,一缕缕的香烟上腾。凤又啄,凰又扇,山上的香烟弥散,山上的火光弥漫。
夜色已深了,香木已燃了,凤已啄倦了,凰已扇倦了,他们的死期已近了!啊啊!哀哀的凤凰!凤起舞,低昂!凰唱歌,悲壮!
“你会八百里加急派人去放了乌云豹吧?”
欧阳霆的脸色又变了,“现在,你还有心情想别人?”
“这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啊!”董婉儿看向他。
“我要是说话不算了呢?”
“你?!”她脸上泛起薄怒,却只是一瞬的事,马上微笑了,“那就当我没说吧。”
躺了一会儿,董婉儿起身,“这里有没有好的珍珠?我想买一些。”
“有啊。”欧阳霆说,“朕这就和你一起下船去附近的集市看看。”
董婉儿和欧阳霆漫步在一个较大的渔村的集市上,果然看见到处都是卖珍珠的。
董婉儿拿起一颗珍珠看着,那珍珠硕大而色泽柔白。
欧阳霆神色柔和了许多,“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朕还满意。”他指挥身后的侍董过来,说:“把这些珍珠都包上,出多少价格,你给就是!”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嘿嘿!
欧阳霆和董婉儿一起转头看去,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是乌云龙!
风吹落片片杜鹃,艳色一地,如殷红的血迹。
他走过,长长的玉白色长衣在风中飘曳,一个转身,便带起纷纷的红色花瓣。他按住腰间短刃,蓦地仰起脸来,想:今天,自己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
杨柳岸,晓风残月,一片寂静,河面闪着粼粼的金色波光,青色的苇叶在风中散发出淡淡清香。
拂开身侧密密匝匝的江苇,闪身错步,在潮湿的地上行走。
曾几何,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自己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如今,欧阳霆的铁腕他是见识到了!
不要以为帝王都是沉迷于酒色的,欧阳霆思维缜密,手段厉害,铲除异己更是不手软。
他不是别人,更不是弱者,是飘雪一剑!十四楼的主人。
河风习习吹来,慕容安岳忽然坐下,坐在一块石头上,静看河面上朝阳万点?金,一刹那如石火电光,黑夜与白日、生与死、尊荣与卑贱、就在此刻分界,转换。
就像,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一场场激斗,刀光剑影,当然没人是他的对手!
虽然没了飘雪剑,可只要一出手,胜与败,生与死,就立刻分明。
想起几天前――
“皇上让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那是一把短剑,雪片一般轻而薄。
“六皇子!”有杀手如是称呼他。
“你还想返回歌乐城吗?”有杀手如此说。
“其实你才应该是皇帝。”还有的人干脆挑明。
清天组织的六长老为什么还不来接应?慕容安岳皱眉。
他自漠北一路回到江南,一路上多少刀光剑影,多少暗算危机。
他每次都是胜者,拂一拂身上衣服,从地上躺着将死的人身前经过,趁着血色夕影,从容离去。
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靖王慕容安岳如是说。他永远穿白,为他的家族,为他的族人们,穿白色丧服。
旷野开遍血色杜鹃,颜色不均匀,点点斑斑,仿佛是血色随风抛洒,红彤彤地盛放。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子――他遇到她时,正看到她最无助的时候,脸上有着神色凄迷的微笑,不知为了什么,他一下被这种凄艳的神情吸引住了。那像是开放在河畔的杜鹃,花叶招展,让人想去撷取。
为什么?当时他默默看着她,这个温和冷静的女子,这个怪异女子,不知她有过什么样的往事,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她本身就是谜一般的女子。
他坐在清冷的风里,神游天外。
“少主!”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慕容安岳转头,见是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虬髯老者恭谨地站在他身后,露出欣喜的神色,“六叔,你怎么现在才来?”
“是,少主,属下接应来迟。”来人是雪花六出的六长老,他一指前面的河面,“河上已经备的有船,请上船吧!”
“好!”
上了船后,猛然感到六长老的灼灼目光,于是转头向岸边桥畔望去,只见有黑影绰绰然隐在桥畔的柳树下,靖王心里顿时雪亮!
是他!这两年来,组织的行动经常受挫,而这个自己视之为父兄的六长老不时出现在自己身前身后。
远远地,薄雾中有利箭的寒光若隐若现。他心底忽地涌上悲凉和愤怒来。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六长老,没想到背叛我的人会是你!”
“在现实和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背叛!”六长老索性承认了。
在两人对答之时,弩箭呼啸着,飞蝗般密密射来,靖王急忙运力于臂,用剑拔打,……终于,一枝羽箭尖啸着,穿过他的剑幕,直直钉在他的胸口。
慕容安岳身子一颤,心头一个念头如电转,忽然想:这一次,她终于是见不到我!
六长老露出得意的神情,“除去你,清天组织,荣华富贵,尽归我所有!”
慕容安岳没有发怒,冷漠地反问一声:“是么?”
咽下唇边一丝血,冷漠地开口,“我好像听说过一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
忽然短刃朝向自己,反手自刺,噗的一声,血激射,迷了对手的眼睛,六长老眼睛被血糊住,霎时睁不开眼睛……咽喉间感觉到森森凉意,仿佛是冬日冰雪初降。
只一招大漠飞沙,玉石俱焚!
“六叔,黄泉路上寂寞,请你陪着我!”慕容安岳的微笑在他眼中最后定格。
董婉儿朝着乌云龙消失的方向出神。他,果然好像六哥!
欧阳霆看她在对一个男子凝望,连忙上前,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董婉儿才回过神儿来,看他一眼,说:“走吧。”
“不买别的了吗?”欧阳霆问。
“不买了,宫里什么没有啊?”董婉儿似是不经意地说。
这一句使欧阳霆笑逐颜开,“没错,宫里珍宝多的是!”
忽然,远方云层朵朵散开,空气是湿润的,带着海风的微咸。天际仿佛是晕染了淡青,云起云灭,缭绕无间。
虚空中出现了一个紫衣女子,以手掠发,衣袂翩然。
人们都仰头在看。
那是海市蜃楼之景。
“什么时候你的影像入了海市蜃楼?”欧阳霆看了看,看看身旁女子,又似不悦。
“海市蜃楼是一种现象吧。”董婉儿说。
他们回到船上,后面一群侍董每人手里提着大篓的珍珠。
让人把珍珠穿了孔,打磨好。董婉儿就坐在那里,把珍珠串成了一件衣服,费时费工不少。然后穿了起来,果然烁烁其华,瑰姿艳逸,柔情绰态。
她知道他需要她做什么,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以娇媚,可以满足于饰物,也可以适当的糊涂一些。这就是君王需要的妃子形象。
“看你这么乖,朕这就派人传旨去放了乌云豹。”果然欧阳霆发话了。
“他以前对我有恩。”她掩饰住了欣喜的表情。
“嗯?对你有恩?你们是有情吗?”
“没有情。”她急忙否认,瞪了他一眼,“哪来的情?你喜欢我,别人可不一定都喜欢我呀。”
“这也是。”欧阳霆拿起笔来,“朕这就刷一道旨意好了。”
旨意拟好了,发了出去。
“爱妃与朕就寝吧。”旨意发出去,君王凑了过来。
“说好了只有一次的。”
“什么一次?”帝王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你这一生,还有以后的千生万世,都属于我!”
董婉儿睁大双眼,心想:太霸道了吧?
于是在心里说:那么好吧,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想办法逃离你!
她开始笑,“你要给我什么?一个妃子的身份?还是皇后的身份?你死之后,我可以替你的孩子临朝听政?母仪天下。”
“不会。”帝王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你活着,和朕在一起,死了也是。”
看着她迷惑的双眼,欧阳霆说:“等朕死的那天,朕会要你殉葬。”
听了这句话,她忽然失控,“我见过不少疯子,你是我见到的最疯的疯子。”
“我们灵鹤王朝,每个帝王陵墓里都有喝下水银后永远侍立在棺前的妃子。我父亲有十六个妃子喝了水银,变成塑像永远侍立于君王前。朕只要你一个,好不好?有了你,朕的灵魂才不再孤独。”他抚弄着她的长发,“所以,你也别希望朕死。”
这番话他说起来顺理成章,听到她耳朵里却是毛骨悚然。
那只有我亲手来杀你了。她心里如是想,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没错没错,我哪能希望你死呢?你对我这么样的好。”
河上。蓦地,一道剑光闪过,仿佛是天外一道白虹。
近身的羽箭纷纷折落。慕容安岳把胸前箭折断,“要想要我命,似乎没那么容易吧?”
然后,他腾空而起,登萍渡水,霎时消失在河面上。
逃亡。
朱楼画栋,微雨的黄昏。他与头牌红妓牡丹默默相对,
桌子上的饭菜很精致,慕容安岳侧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牡丹低下头去,推过来一碟凉拌胭脂鸭脯,“吃吧,少主的伤势还要养一养。”
“我没事!”他放下碗筷,漠然看向窗外,“我不想吃,也吃不下。”
他站起身来,背靠着窗棂看外面碧青的??雨色,此时树木零落,看上去一片黯青,雨声中隐隐传来笑语喧哗声。
这里叫做万花楼。秦楼楚馆,胭脂地。这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躲避在这里,他想,自己等的究竟是什么?用内力硬生生把伤势压了下去,却要缩短三到五年的寿命。
在当红头牌姑娘的房间里,案上点着蜡烛,那烛焰蹿得老高。光与影在摇动,……屋里一种暖香。
牡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是镇定如恒。她虽然说不出话,但心里也渐渐地宁定下来。
雨声淅沥,如梦如寐。
此刻此刻,雨声似乎直接敲落在他的心上。逃亡,是为了担当自己的那份责任,如果仅仅是为了保存性命,那便不值。
他看牡丹打扮的俗艳不堪,满身珠宝首饰,十指都是蔻丹。这女子竟然津津有味地过起了烟花生活,真将这种迎新送旧作为了归宿。她已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血却在身体里沸腾喧嚣,不!自己家族的深仇不能不报!然而,始终没有组织中的消息。
只有等下去。
血。他渴望血,那泼溅到地上,压倒一切的,血色大旗般迎风飚扬的血。
血在风上!
渴望带人血洗灵鹤王朝的朝堂。
“少主,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牡丹很小心地说,不时地看他的脸色。
“嗯?”
“有个人想为我赎身,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