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笑意浮现在慕容安岳脸上,他低声对侍董说:“你去前面迎敌,我另有安排。”
“是。”侍董似乎对突发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立即领命离开了。
慕容安岳推门而进,含笑唤道:“锦书夫人。”
贺兰锦书云鬓蓬乱,双腮如桃花,桌上摆了好几个瓶子,屋内有很浓的酒香,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看他进来也不惊讶,看样子是已经醉了。
“夫人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喝酒呢?”慕容安岳坐在她身边。
“皇上居然不理我。”贺兰锦书说。
她伏在桌上,“他一定是迷上了外藩新近进贡来的那个狐狸精了。”
慕容安岳知道宫里新来了一个美人女官,叫绯薰。按理女官服侍皇帝的饮食起居,照例会做皇上的情人,可这个绯薰对皇帝来了个不理不睬。
皇帝偏偏对她有兴趣似的,见她冷若冰霜的态度,却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逗逗她。今天贺兰锦书去求见皇上,皇上就对贺兰锦书来了个不见。
这可是从她承宠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贺兰锦书大感没面子,气愤难当,从皇宫出来,就来了繁花似锦歌舞院,在一个雅间里独自喝酒。
在半醉时,忽然看见慕容安岳进来,心里莫名地一动。
贺兰锦书又喝一口,“王爷,呵,如此良辰,为何我们不能喝一杯呢?”
夜色如墨,白卷染墨,铁案如山了吗?
忽然,两扇雕花门被人粗鲁地踹开,随之灯笼火把把雅间照如白昼。
甲胄铿锵,火把熊熊,把贺兰锦书吓了一跳,只见进来了很多军士,当中一人身穿戎装,竟然是皇上。
欧阳霆面沉似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干什么?皇上管得着吗?皇上是来找我的吗?”贺兰锦书跳到他面前,大叫。
“朕不是找你!”欧阳霆皱眉。
“你不来找我?你去找那个狐狸精吧!这辈子也别来找我。”
这两人一见面就像猫和狗一样不吵不休。军士们有人暗自摇头苦笑,真不知道皇上哪根筋搭错了,宠爱上这样一个泼辣浅薄的女人。
“你不许走!”被吵得头昏的欧阳霆毕竟厉害,一眼看见想要离开的慕容安岳。
“臣在。”
“你在这里干什么?”
慕容安岳却保持沉默。
众军士们心里已经了然,必然是这位王爷和锦书夫人在这里约会,被皇上撞到了!本来是来抓乱党,变成了抓奸。太戏剧化了。
欧阳霆苦笑,下了旨意,“全都带回宫里去!”
“皇上,这次撞破奸情,倒给了咱们一个大好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杀了慕容安岳。”楚丞相捻须微笑着说。
“胡说!慕容安岳与贺兰锦书在歌舞院约会,顶多被说一声行为荒唐,再大的罪名也不过是帷幕不修,罪不致死,朕虽然早就有心除去几大世家,但这次却不能动他!”
楚丞相大惊失色,连忙躬身,口称:“老臣没有想到这一点,皇上英明!”
欧阳霆烦躁不安,“为什么?会是他在那里。”
楚丞相说:“是啊!怎么如此巧合?清天组织聚会,靖王也出现在聚会地点?”
欧阳霆在自己的宫里来回踱步,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把慕容安岳关进大内皇宫的水牢里,他如果是清天组织的人,必然会有人来救。”
皇帝欧阳霆哈哈大笑,“到那个时候,一切真相必然大白。”
董婉儿借着夜色的掩护,上了岸。她拧了拧湿淋淋的衣服袖子和下摆,理了理头发,辨别了一下方向,向东边走去。自己住在离王府不远的一所大宅子里面,那里可还安全?慕容安岳现在怎么样了?
董婉儿越走越快,心也跳得厉害。
为什么这么安静?
董婉儿放缓了脚步,她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
王府后面的大宅子在晨雾中迷蒙可见,董婉儿却越走越慢。她看见宅子大门门缝里那一闪而过的刀光。
水牢里是齐腰深的水,为了防止犯人逃走,水牢设在地下,只有一扇天窗,而且需要走很长的石阶才能走下来。
在水牢里面,没人能熬得过七天。
慕容安岳被锁在石柱上,后背冰凉,前胸伤口却滚烫,他只觉得时间仿佛停顿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只听着水声在耳边不断流过,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无休无止的折磨和自己必须付出的忍耐。
“杀了欧阳家族里所有的人。”父亲靖王喝下毒酒时对年幼的自己的临终嘱咐在这一刻,突然在耳边响起。是幻觉吗?
“你一生的任务,就是推翻欧阳家族的王朝!这是你生存的理由。”父亲靖王仰首喝下毒酒。
体力将要耗尽,胸口伤处的火热,神志将要模糊,这使得他无力地悬吊在铁链上。
父亲,如今,我可还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果然,王府后的宅子里也不安全了。
董婉儿闪身在一棵树后,觉得浑身乏力。是啊,从昨天下午,自己就没有进食。
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离开晨雾迷漫的树林,然后飞快地奔跑起来。
来到大街上,只见大街小巷,早起做生意的人已经在摆摊了。有的在炸油饼,有的在卖豆腐脑儿。那世界上最庸俗的香气,如今是如此地吸引她。
摸摸身上,没带钱。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货币是什么样。
想了想,摘下中指上的戒指来,来到一家当铺里,“请问这个能换多少?”
那是一枚很美丽的白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三克拉左右,是现代自己的订婚戒指,未婚夫江渲易给自己买的。在那个有火红玫瑰和迷离烛光的夜晚,他满眼柔情地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婉儿,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请你嫁给我。”
想起江渲易,心里还是有点儿酸和痛。
当铺掌柜的是个肥胖的男人,看了看戒指,说:“给你一两银子吧。”
原来这个时代也用白银做通用货币。自己怎么忘记了?刚穿越的时候,在拍卖场看见人们用白银买东西,还有绢儿……董婉儿把戒指放下,带一丝留恋,这是穿越随自己而来的唯一的东西啊。
“慢!”一个黑衣大汉走了过来,目光炯炯看着董婉儿,“姑娘,可不可以把这枚戒指卖给我?”
没等董婉儿回答,他已经把戒指拿起,握在手中,“我给你一百两!”
“嗯?”董婉儿不是贪财的人。她用疑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大汉。
只见大汉身高九尺,身躯威武昂藏,眼神诚挚,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姑娘,你该不是为了钱才卖贴身饰物的吧?”大汉一把把戒指塞回她手里,“走,我请你吃饭去……一百两也给你!”
嗯嗯?这人慷慨的过分了吧?
但他说的话,对现在这种状态的她来说,是如此的诱人啊。
上了一家最大最好的酒楼,大汉抛下一大锭银子,酒保立刻点头哈腰,把好酒好菜流水地上来。
“我也不知道姑娘你喜欢吃什么,索性多点了一点儿。”
这哪是多点了一点儿啊?
董婉儿面对着一大桌子菜,眼花缭乱。
大汉把一个钱袋推过去,“姑娘,你是不是有难处才去当东西?这一百两你先拿着花。”
董婉儿虽然很饿,却还小口小口地先喝着汤,听了这一句,汤差点儿喷出来,“你有很多钱?”
没想到大汉立即挺胸,“是!”
董婉儿左右看看,制止他,“财不露白,你大可不必这么大声。”
“嗯嗯,姑娘说的对。”
“谢谢你请我吃饭。”董婉儿低头吃饭,脸颊渐渐恢复了红润。而大汉看着她,为了那如玉般白皙的脸上那一抹动人的红晕而失神,像是忽然陷入了思索,“姑娘,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有人想找我说话,没借口,就说,姑娘我看你好面熟。”董婉儿看见上了一盘子烤鸭,目光随着盘子转,好香啊好香啊。
大汉善解人意地不说话了。
吃啊吃啊,吃的感觉差不多饱了,她感激地看他一眼,估计是表情没控制好,有点儿含情脉脉,大汉手里的茶杯差点儿飞了。
董婉儿意犹未尽地看着大半桌没动的菜,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谁能想到这位仁兄如此好客,点了这么多的菜。
大汉把钻石戒指递给她,“妹子,你有什么难处吗?”
吃完了就想睡觉啊,董婉儿接过戒指戴上,没答他的话,忽然伏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睑,神情透着纯真,仿佛一下子放松了精神,睡意也随之袭来。
这一觉睡得如此之甜,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甜一觉之后,董婉儿醒来,她见酒楼里的灯火都灭了,没有人在楼上吃饭,只有酒保在默默地擦桌子,大汉守在她身边。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窗户外透出迷离灯火的光影。
“啊?这里的人呢?”她不知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居然放松了精神睡了一觉,也许是真的很疲倦了。
“都被我赶走了。”大汉的目光带着宠溺,说:“你一睡着,我就把酒楼包了下来。每个没吃完饭的人,我送给他们十两银子。他们就都走了!”
“你果然很有钱。”董婉儿再看看大汉,见他穿的虽然并不奢华,但腰间一条带子上镶嵌着犀角。
“有件事情,我不好意思说。”大汉忽然变得羞涩起来。
“说吧。”她心想:不会是求婚吧?
“我一看你,就觉得很有缘,希望能和你结拜为兄妹。”大汉说:“妹子,我在家排行第六,你叫我六哥好了。”
说完,他目光炯炯,等着她回答。
董婉儿嫣然一笑,“六哥,我叫董婉儿,你叫什么?”
大汉大喜,“我叫乌云豹。”
大汉喜动颜色,毫不避嫌地一把揽过她,“妹子,到哥的宅子里去,六哥有好多首饰来打扮你。”
董婉儿爽朗地应了一声:“好。”她在现代与男同事关系处的很融洽,见到乌云豹,那样豪爽的一个男人,她像是又见到了以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一样。
随乌云豹来到了坐落在京城大街的一座小楼上,小楼里有好几只乌木大箱子,还有很多刀和剑。
大汉把一只箱子打开,顿时耀眼生花,有珊瑚钗、碧玺坠子、猫眼戒指、祖母绿和紫晶镶嵌的鬓花……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爱首饰,董婉儿拿起一个镶嵌红宝石的金镯,红宝石映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喜欢就全都拿去。”乌云豹毫不在意地说。
这么大方!自己在现代就没有哥哥,没想到穿越了,忽然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哥哥。
董婉儿拿起一串宝石项琏,它由红绿两色宝石串成,项琏末端用细碎的宝石打着小巧精致的丁香结。
她拿在手里仔细看,见一颗最大的宝石上用细细的金丝镶嵌着篆字,辨认了一下,是琢玉两个字。
“这宝石项琏可是旧物呢,妹子你选个别的吧,这个不吉祥。”乌云豹说。
“为什么?”她把项琏在胸前比来比去。
“这项琏是以前慕容琢玉戴的。”
“慕容琢玉是谁?”
乌云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慕容琢玉就是慕容皇后。”
董婉儿来了兴趣,“六哥你给我说一说她的事情。”
乌云豹虽然感到奇怪,这个妹子怎么会不知这件事情,但他还是源源本本地把关于慕容皇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二十年前,四大家族共同执掌朝廷权利。四大世家是灵鹤王朝的国之柱石,分别是,欧阳、皇甫、慕容、贺兰。
“本来是四大家族共同执掌权利,后来,欧阳元康把权利夺了过来,登基为帝。传皇位给儿子欧阳霆,也就是当今皇上。”
董婉儿想:好在欧阳霆没有保留现代的记忆。这个欧阳霆,究竟是不是现代的那个欧阳霆,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乌云豹说:慕容与贺兰家族关系密切,两家都是出俊男美女的家族,欧阳元康登基后要选皇后和妃子,两家都报了闺秀的名册。
经过选秀,最后两人脱颖而出,一个是慕容家族族长、慕容师的长女慕容琢玉,一个是贺兰家族族长、贺兰威的妹妹贺兰青兰。
皇帝属意于慕容家的美人,于是,下诏立比自己小二十岁的慕容琢玉为皇后,贺兰青兰为妃。
那时太子欧阳霆已经十六岁,是后宫宫女所生,生母身份微贱,欧阳霆不受重视,住在冷宫里连衣食都不周全。
皇后心地善良,觉得自己是后宫之主,经常送食物过去给太子,被贺兰青兰看在眼里,去向皇帝告发,说皇后与太子关系暧昧。
皇帝下令当众鞭打太子,太子惊恐,从那时起,他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时常狂躁不安。
欧阳皇帝随后赐毒酒一杯,强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