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窝在少年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回到谢家。
她睁开眼,一抬头就看见谢珩坐在榻边,浅黄色的帘纬低垂在少年身后,窗外夕阳的余晖有些些许洒落在他肩头。
温暖的让人怦然心动。
老夫人和一家子人坐在榻边低声说着话,两个小的时不时往榻上瞧一眼,猛地看见温酒睁眼,连忙异口同声的喊道:“醒了!嫂嫂醒了!”
谢万金伸手给小六小七一人一个爆栗,笑着说道:“小声点,你们这样闹腾,小心把阿酒吵得头疼。”
两个小的飞快抬手捂住的嘴,一脸“我不吵,我最乖”的模样。
温酒抬眸看向众人,微微红了脸。
她方才只看到了谢珩,竟没注意到这一家子人都在,一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阿酒,你可好些了?”谢三夫人上前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好在你没事,若是你有个三张两短,东风非把那什么祭天台拆了不可。”
温酒脸色还有些苍白,笑着应声,“只是摔了一跤,原本也没什么事。”
她正说着话,被榻边的谢珩看了一眼,顿时就收了收那副假淡然的模样,补了一句,“就是脚有些疼。”
恰好这时青七扛着药箱赶到,众人连忙让开些许。
谢珩也起身,站在榻边。
谢三夫人道:“快给阿酒看看,伤的重不重?”
青七低着头给少夫人治伤,之前被公子一个人盯着就够让人心慌的了,今个儿谢府一家子都在这守着,这是要吓死谁?
他不好容易看完伤势,转身道:“大幸,少夫人身上的伤不重,虽有伤口不少,好在不深,大抵是从高处滚落导致的。还有右脚崴了,近来最好不要下地……”
谢三夫人一听,不高兴了,“流了这么血,还说伤口不深伤的不重?”
青七噎了一下,深知谢家这位三夫人惹不起,立马将治外伤的药拿出来递给谢珩,说了句“我先去给少夫人抓药。”飞快的撤了。
谢三夫人有些奇怪的看着这年青大夫,“现在这些大夫啊……”
谢万金笑着打断她,“阿娘,长兄还要给阿酒上药呢,咱们先出去吧。”
谢三夫人顿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对对对,小六小七都先出去。”
谢老夫人看了两人一眼,也同众人一道出去了。
一众侍女们等在外头着急的不得了,一见他们出来,便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怎么样了?”
“好着呢。”谢万金笑道:“你们也别在这干着急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身侧的谢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房门一眼,低声道:“有这么多侍女在,原应该让她们去给阿酒上药的……”
声未落。
谢三夫人一边上前搀扶着谢老夫人,一边道:“这些小丫头们哪有东风知轻重。”
谢万金笑着接了一句,“阿娘说的是,有长兄给阿酒上药,不知比旁人管用多少倍。这再重伤的人,只怕也不觉着疼了。”
“你们啊……”谢玉成摇了摇头,无奈的笑。
外间雪停了,风声依旧,梅花落了满地,与积雪共消融。
谢老夫人走着走着,忽然道:“过了年,东风便满二十了。”
“是啊。”谢三夫人接了句,“该成婚了。”
两人相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这帝京城一天天的没个消停日子,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谢万金在一旁道:“祖母、阿娘放心,我一定把事办的妥妥帖帖、风风光光。”
谢三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什么?”四公子装傻,一脸的不解。
谢三夫人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谢万金笑道:“那还不简单?我那满院的美人,阿娘喜欢哪个我就娶哪个,莫说是一个儿媳妇,就是十个八个也随您高兴。”
“谁要你这般混账!”谢三夫人气得伸手就要揪他耳朵。
四公子被自家阿娘揍了这么些年,早有防范,立马避开了,快步穿廊而去,“外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办,我先走了。”
谢三夫人又气又笑,无奈道:“咱们谢家这几个公子,就万金最荒唐不长进!”
“他高兴就行了。”谢老夫人道:“我倒觉着万金这样很好。”
小六道:“四哥很好啊。”
小七跟着说:“对啊,长兄和三哥都好忙,只有四哥常常陪我们玩。”
谢三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哪家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盼着夫婿文韬武略觅王侯,可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功高盖主难保家中安宁,逍遥日子过久了便胸无大志。
如今,只求个康健安在罢了。
……
而屋里。
一时间,只剩下温酒和谢珩两人。
“那个……”温酒伸手摸了摸鼻尖,小声道:“这药还是我自己上吧。”
谢珩剑眉微挑,“少夫人是嫌我手重,会弄疼你?”
温酒觉着这人是故意的,可这少年脸上半点不显。
她又觉着大抵是自己想多了。
温酒低声道:“不是。”
“上个药而已。”谢珩在她身侧坐下,语调带了微微笑意,“我又不做什么。”
温酒眼角微挑:“……”
她忍不住心道:你现在这模样,分明是欲盖弥彰,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珩卷了卷袖子,看似极其随意的问道:“这衣衫……是你自己解,还是我来?”
可温酒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少年耳根微红。
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我自己来。”
温酒撑着榻边坐起来,只是上个药而已,若太过扭扭捏捏,反倒好像是有什么一般。
她伸手便去解衣带,把衣衫往后一掀,将三重衣齐齐褪至腰间,也不脱,只露出伤痕遍布的背部。
谢珩眸色一沉,许久没动。
“怎么了?”温酒半回头,不由得开口问他,“大夫都说了伤的不重,应该……”
她还没说话。
谢珩忽然低头,在她后颈落下一吻。
少年长睫微湿,轻轻颤动着划过她的耳后。
有些痒痒的,带着三两分凉意,和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心疼怜惜。
温酒登时愣住了。
而后,谢珩闷不吭声的给她擦拭伤口,上药,包扎伤口。
他自己受伤的时候,从来都是一笑而过,若是阿酒或者三公子和旁人在,总是不忘笑着贫几句。
眼下却一声不闷的,让温酒有些心慌。
她刚要开口打破沉默,结果话到了嘴边,忽然变成了“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谢珩立刻收了手,皱眉问道:“我弄疼你了?”
“你别这么小心。”温酒无奈道:“你只管下手便是,快一些,疼也只疼一会儿,你这样紧张,弄得我也……紧张。”
大抵是从来没有人被人当做珍宝过,她现在反倒有些不自在。
声落。
谢珩忽然将大半瓶的药粉都倒在了她伤口上。
温酒脸色忽变,咬牙道:“谢珩!你怕不是想……”
“手抖。”少年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温酒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每每都在临危之际力挽狂澜的少年,给她上个药竟然会手抖。
她没再忍着,疼了就喊。
等上完药的时候,温酒嗓子都有些哑了。
谢珩也是一头的汗,忍不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少年倚在榻边看她,一双琥珀眸微暗,忽然幽幽道:“上个伤药,你就喊成这样,日后可怎么好?”
温酒拢好衣襟,猛地听到这么一句,面色绯红,“你说什么?谢珩!你这人……”
“你想什么呢?”谢珩屈指,轻轻弹了弹她额间的琉璃珠子,“我的说是日后生儿育女,她们说临盆之痛和死一遭没什么分别,你身子这样弱,以后可怎么办?”
温酒差点忍不住拿枕头砸他,闷声道:“……谁要同你生儿育女?”
“我的少夫人啊。”谢珩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隔被拥着她,低声耳语道:“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
温酒抬头看着他,眸里水光潋滟,痛声道:“谢东风!你压着我伤口了!”
谢珩连忙退开,“伤着哪了?我看看。”
温酒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小声道:“你离我远些,我就不疼了。”
成亲啊。
和谢珩成亲?
谢珩居然要和她成亲!
温酒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有些想哭,也有种死里逃生之后,苦尽甘来的欢喜。
“好好好,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谢珩无奈退开几步,站在夕阳余晖洒落的窗边。
少年身上霞光万丈,眸色灼灼的看着她。
温酒窝在榻上,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她在被子里摩挲着指尖,乱七八糟的想着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下马上要过年了。
谢东风生辰三月初三。
谢家公子满二十方可娶妻。
算起来,待她身上的伤好全了,恰好是开春,而谢珩年满二十……
该成亲了。
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