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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喝我的血吧

谢万金一时忘了言语,匆匆走到容生面前,伸手想扶他一把。

他的手都伸到一半了,又不敢贸然碰触容生,生怕乱动一下,又让容生伤上加伤。

“怎么搞成这样了?昨天还好好的,我才多久没看见啊,这头发就白了?”四公子的手无处安放,眉头紧皱,“我能不能碰啊?这个样子……”

“谢瑜!”容生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蹙眉看他,“安静点能死吗?”

谢万金被他骂了也不闹,反倒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道:“还有心思骂我,还好……看起来暂时死不了。”

四公子说着,伸手扶着容生躺下,哪知道他的手刚碰到容生就被甩开了。

少年面色青白,嗓音喑哑道:“离我远点!”

“我又不对做什么!”谢万金被他甩得有点懵,但见容生这模样,想来是十分不好受的。

四公子深吸了一口气,心道:

罢了罢了,我这么个身康体健的,同容生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计较什么?

谢万金这般想着,站在榻前好生好气的同容生解释道:“我就是看这样应当不舒服,所以想扶躺下,躺下怎么也比这样舒服点不是?”

容生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好在四公子长年在谢家众人之中游刃有余,脾气好起来那是相当的耐心上佳。

他微微俯身,放缓了语调同容生道:“先前把阿酒弄到西楚去,我都没想过要命,现如今天下都太平,我还害作甚,再者说了……现在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

谢万金最用平缓的嗓音说着最气人的话,自己却恍然不觉。

四公子还觉得自己相当的大度,肚里都能撑船了。

哪知容生开口就送了他一个字,“滚。”

谢万金顿时:“……”

脾气再好也经不住三天两头的滚啊!

四公子也不同容生废话了,伸手就把他抱了起来,缓缓放平在榻上,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道:“有本事就动手打我啊,没那个力气就歇歇……”

他这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容生扣住了。

下一刻,少年便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咬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容生先前在西楚皇宫的暗室里曾经咬过的那个地方。

眨眼间,少年的牙齿就咬破了谢万金的皮肉,痛的他跌坐在榻上,猛地撞倒了一旁的屏风。

夜半时分寂静悄然,这偌大的动静霎时惊得小厮侍女都匆匆赶了过来,惊声问道:“容公子怎么了?”

声音还未落下,大富大贵已经到了门前,“公子……您在里面吗?”

谢万金方才进来的急,也没心思去门怎么样了,这会儿才抬头一看,才发现门早就被他撞坏了,悬挂在一旁,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小厮侍女说话的功夫便要进来了。

而此刻,他的手腕还被容生咬着……

少年面无血色,及腰的白发铺了满榻,偏偏姿容未减半分,反倒如妖似仙般容色清绝。

容生忽的松了口,哑声道:“让她们别进来。”

“别过来。”谢万金连忙朝门外众人道:“本公子在里边。”

大富大贵半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闻言又连忙退了出去,满是担忧的问道:“公子,容公子还好吗?要不要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谢万金垂眸看着容生。

少年不语,只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了。”四公子会意,当即道:“们都退下吧。”

他想着容生来了帝京之后,摘下了长年带着的银面具,连满头白发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弄成了黑色,想来是带了几分做寻常人的心思,定然不愿意让旁人看见他这幅妖异而狼狈的模样。

门外众人应声退下,大贵不放心,又补了一句,“那公子有事再唤奴婢。”

这大半夜的,门都撞坏了,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公子也不让人进来,几个小厮侍女都惴惴不安,哪还敢睡,只能退远些守着。

月隐风来,又余下满地的寂静。

谢万金缓过神来,看着自己又被容生咬出印来的手腕,又痛又无奈,不由得微微皱眉道:“容生,是狗吗?”

不等容生回话,他又继续道:“咬我也就算了,还专挑一个地方咬!知道我擦了多少回玉肌膏才把上次给我咬出来的印子消掉吗?这才几天!又给我咬出来了!”

容生眸色幽暗的看着他,只字不言。

谢万金被他这样一看,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咬我,我还不能说了啊?”四公子小声说着,忽然想到容生若是还有力气揍他,肯定不会用“咬”的。

看他这模样……

莫不是真的不行了?

他立马收了声,看了容生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去找青七来给看看?”

容生语气淡淡道:“不必。”

“也是,这个……应当不是大夫能治的。”谢万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我去把夜离找过来为疗伤?”

“没用的。”

容生嗓音低的几不可闻。

少年痛的整个人都卷缩了起来,眸色猩红,索性闭目硬生生的熬着。

“那个不必,这个没用,那到底要怎么才会好?”谢万金有些急了,“这样硬生生的熬怎么行,总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稍微好过点,治不了本,能暂时治标也成啊。”

屋里光线昏暗,门前灯盏飘摇,火光明明灭灭的。

些许光亮透进来,照在容生脸上,越发显得他面色苍白灰暗,好似最绚丽的色彩落入了黑夜之中,被无边昏暗吞噬,渐渐的失去了他的光芒。

谢万金心急如焚。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只是当下万分不想容生再这样痛苦下去。

他搜肠刮肚的想,这要怎么办才好?

四公子满脑子的思绪纷杂慌乱,垂眸时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迹,忽然眸色一亮,“上次这样的时候,似乎喝了一点我的血就好了是吧?”

他说着,直接把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容生唇边,“喝吧。”

少年忽的张开双眸看他,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谢万金顾不得探究容生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自个儿疼得很,还要若无其事的说:“不管怎么样,先喝点。”

容生定定的看着他,却一直没动。

“上次不是挺愿意喝的吗?怎么今个儿还客气起来了?”四公子忍不住开口道:“我两都这么熟了,还客气什么,快喝吧!反正我身子好,多吃点没几天就补回来了。”

他说到后边,都有点想抽自己一巴掌: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容生被他催促的微微皱眉,嗓音微哑道:“拿开!”

谢万金闻言,顿时愣了愣。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不解的问道:“喝血是有用的对吧?有用……为什么不喝?”

四公子是真的有点搞不明白,容生到底在想什么。

国师大人从前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见过多少血,怎么现在还忽然变得厌恶血腥了?

他都自愿当肥羊放血了,这容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生却不说话,咬牙一把拂开了谢万金的手,推得他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

四公子当场愣住了。

容生低眸,看着不断催促他饮血的谢万金,心中思绪纷杂,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其实年幼时,他并不算是国师府里最出挑的弟子,打小随性散漫,也没想过要当什么第一。

只因年轻的师父曾耳提面命的同他说过许多次,国师府的真传弟子练得无上功法,位列万人之上,君王座前亦无需低头,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白得的好处。

一个人得到了多少,就要付出等同的代价。

容生无父无母无贪嗔,并没有什么格外想得到东西,也不想争强好胜的付出什么代价,有高个儿的愿意出来顶着天,他只需在中间做个不高不低的寻常弟子就好。

直到国师府覆灭……

他亲眼看着师父飞蛾扑火,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那些他熟悉的、喜欢的、讨厌的一切都淹没在滔天火海之中,化作了灰烬。

偌大个国师府,只有他和夜离死里逃生。

什么无上功法,万人之上,容生都不稀罕,他只想让毁了国师府的人偿命。

少年自此心性大改,闭关三载。

他苦练秘术,因无人指点,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因而少年白发,容貌也停留在十七岁的时候,从此年岁消磨,再无变化。

后来他终于大功告成,一一把当年联手害了国师府的一众人屠杀,却因师父一言,始终动不得真正布局灭了国师府的西楚帝君。

再来,他戴上了面具,将那些魑魅魍魉踩在脚下,成了手段狠毒心思奇诡的西楚国师,同西楚帝君平起平坐,牵制着西楚朝政,设局将慕容渊困在方寸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国师府可以重建,往里生机却难重现。

正如容生,即便多年容貌不改,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他满手鲜血,活在阴谋阳谋萦绕的无边黑暗里,却固执的坚持着最后一点本心:

手可以脏,但是心不能脏。

哪怕他没有和西楚皇室的人结下同心盟,每月痛的死去活去鬼门关走一回,也不愿和心思险恶之人同生共死,与之绑在一起一辈子。

若是容生真想过的舒服点,其实也有别的法子,列如饮血,只是随着被功法反噬的次数越来多,会变得嗜血成性。

但他不愿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天底下的人,十之有九都想成为被人仰视的惊才绝艳之辈,可对容生来说,却是寻常二字最难得。

这世间的善与恶,容生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对方寸中争权夺利之辈大多是厌恶与不屑。

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也可以为了心中那点坚持,承受噬心之痛,平静从容的接受自己命不久矣。

可容生从不曾想过。

有一天,会有人自个儿把手腕递到他面前,

不是他强求,不是他强行用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

是那傻子心甘情愿,火急火燎的催着:喝我的血吧。

饶是容生这般活的明明白白,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心中有些难免困惑难明。

这……又该怎么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