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寿焉能不知此方法的利弊。
在宋朝时期,北宋就是每逢灾害便大肆征召士兵充实禁军。
这样一来,可以为受灾青壮男子留出一条活路,不至于使得他们起兵造反;也充实中央禁军也强干弱枝,压制地方的割据势力,加强中央集权。
不失为一个好的赈灾之法——除了灾害之中会致使妇孺老幼因失去可靠的青壮年靠山导致死亡率更高以外。
但是此时却不符合时宜:一来大汉尚武,徭役本来就繁重,恐怕灾害中受灾的青壮男子基本没有多少了;二来,此时经过汉武帝连年战争的挥霍,家底并不是那么充实了,若是以此法赈灾,恐怕非得破产不可。
许延寿不知道情况么?他当然知道。
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当然也有,罗斯福经济危机以工代赈都是现成的方案。
但是许延寿却没有提,因为他害怕了。
从到了这个时代以来,许延寿领着全家扛过了巫蛊之祸,到入得汉武帝法眼,一路为汉武帝出谋划策,累功成为瑞侯。
每一次的判断总是那么精准,深得汉武帝的赏识,也让他早慧之名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许延寿对此也是甚为骄傲。
然而,这段时间大兄遭到不明势力的陷害、产业遭到燕王、广陵王的母家李家攻击、甚至汉武帝借着司马迁之事的特意打压。
这一系列遭遇,他总算明白了树大招风是何道理。
根基不稳,而许延寿太过出挑,怎么可能不被人当做出头鸟?
遭受残酷的政治斗争的毒打的许延寿这些天怎么可能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趁地震汉武帝问政之机被起复的许延寿才说了这么一个看似可行,但不符合大汉实际的赈灾对策。
听到汉武帝有些失望的语气。
许延寿演技爆发了,他假装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此法可有弊端?”
汉武帝瞥了许延寿一眼道:“无什么弊端,奈何国库干涸,已经无有余财了。
朕和众臣再商议一下,你且退下吧。”
许延寿听此,起身躬身行礼道:“诺,臣告退。”
说着缓缓退后,退至门口方才转身离开。
伴君如伴虎,也不是说着玩的。
每次面对汉武帝,总是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惶恐之感,待出了门后,这种感觉才稍稍好一些。
许延寿深深呼了一口气,准备趁着汉武帝教授自己儿子帝王之道的时机,前往石渠阁再阅读一下书籍。
刚走几步,却看到了霍光过来。
许延寿赶紧对着霍光行礼道:“延寿见过霍师傅。”
“快快起身,延寿,恭喜你重获陛下信任,起复为郎中啊。”霍光笑吟吟的说道。
许延寿赶紧说道:“小子惶恐,冲撞陛下,犯下大不敬之罪,蒙陛下不弃,重新起复,此后自当小心谨慎,以报陛下起复之恩。”
霍光玩味的说道:“不对吧,我看陛下说,你可是陛下留给六皇子的股肱之臣。此前之事,乃是陛下考验你心性啊。”
听到这话,许延寿心中一惊,许延寿记得当时汉武帝房间里面只有汉武帝、自己和司马迁三人。
再没有其他人在,这话怎么就传到了霍光的耳中了?
显然,霍光在汉武帝身边二三十年,瞒着汉武帝的小动作也并不如传说中那样恭谨。
而此时霍光说出此话,显然是想要暴露这个消息,很有深意。
当即许延寿躬身拜道:“霍师傅乃小子御车启蒙师傅。且霍师傅乃是陛下指定辅佐六皇子之人。小子自当以霍师傅马首是瞻!”
听此,霍光皱眉道:“延寿何处此言。你、我、金都尉、上官太仆、桑大夫等尽皆听陛下指令,辅佐六皇子。合盖勠力同心,焉能如此言语。”
听到这话,许延寿怎么能不知道,霍光觉得许延寿刚刚的表套还是太含糊了,只是表明在六皇子之事上听从他的命令。
但是却并没有表态在围绕在刘弗陵小团体的团伙中,投靠哪一方。
许延寿本来寻思是置身物外的,未来之事怎么也不想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听到霍光今日之言,许延寿知道在不表明态度是不行的了。
不过许延寿思虑了一番,霍光乃是汉武帝亲自认定的首席顾命大臣,在刘弗陵登临帝位之后权倾朝野。此时自己在朝中势单力薄,完全没有根基,以他为靠山倒也不错。
这么一想,许延寿赶紧正色说道:“金师傅乃外族之人;太仆谄言低媚,言行皆非君子;桑御史乃外朝之臣。霍师傅,大事还得你主持啊!”
话里话外透漏着以后行事,自己定然以霍光为尊的意思。
霍光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我听闻,此前李家找过你的麻烦?”
显然,看到许延寿表态,霍光要投桃报李来了。
许延寿赶紧说道:“区区小事,何足霍师傅挂念。”
“呵呵!”霍光笑道,“李家虽燕王、广陵王母家,找你麻烦便是扫六皇子的面子。你且等着,我已经与田丞相说过此事,你且等着吧。”
许延寿听此,赶紧行礼道:“多谢霍师傅。”
“我尚有政务在身,就不多说了。告辞!”霍光对许延寿行了一礼。
许延寿赶紧回礼道:“霍师傅慢行!”
目送霍光离开,许延寿眼中这才闪烁着一丝光芒。
刚刚霍光提及田千秋,很明显就是暗示他这一边根基深厚,跟着他吃不了亏。
当然,霍光显然也知道都传田千秋和许延寿有矛盾,他还点出了田千秋这个人,也同样是警告许延寿,若是言而无信,就放田千秋搞一搞许延寿还是很轻松的。
然而霍光却不知,田千秋此前因为汉武帝想要罢相之事,前往许延寿家中,众人都传田千秋在许延寿家中遭受折辱,气的将美玉摔坏,但却只有田千秋和许延寿知道,两人虽然未能明说,但是却早已经在心底和许延寿达成默契了。
直到看不到霍光的背影,许延寿吐出一句话:“这该死的政治斗争啊!”
说完,摇摇头,许延寿这才转身前往石渠阁准备看看书籍,长长知识。
这一番阅读,一直到傍晚,阁中开始昏暗起来,才停下。
许延寿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晚霞密布,这才出了石渠阁,前往自己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