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平静地看着他,深色的瞳孔倒映出他有些扭曲的脸庞。
他一时有些怔忪:“我应该杀了你灭口,但我舍不得。你知道么,自从去年选秀结束,你脱颖而出被选为太子妃的那一刻起,我就命人暗中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美丽、聪慧,有不输男儿的决心与勇气。越是观察你,我就越是喜欢你。这几日在东宫,难道我对你不好么?”
“很好。”她微微一笑,“比他对我更好。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我,而你的眼中全是我,却没有这个天下。我是太子妃,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原来如此。”他有些颓然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一直跪伏于地的席竹忽然一改往日恭敬的模样,突然暴起,向太子妃袭去。就在他的手将将碰到太子妃肩头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柄长剑从斜喇里飞来,一下穿透了他的手掌。席竹吃痛地嚎叫起来,花丛里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扶住受到惊吓的太子妃:“宓儿,你没事罢?”
太子妃陡然跌进一个怀抱,搂住她的臂膀传来了令她熟悉的温度,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与她近在咫尺的人:“殿……殿下?”
“宓儿。”太子怜惜道,“你受苦了。”
“是你。”那个影子有些震惊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太子,脸上的阴鸷越来越浓,“你怎么会在这?”
太子冷冷地回视着他:“这是你我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相见,你终于肯出来了吗?”
那个影子“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难道你心中对我无愧?否则第一次你我在皇陵相见的时候,你为何要对别人隐瞒我的存在?”
太子没有说话,这场中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你算是哪张名牌上的人,太子殿下为何要对你有愧?”
影子看着缓步而来的轩辕长修和商千岳,有些痛苦地叫了一声:“叔父,你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为何连你也如此偏心?”
“偏心?”轩辕长修冷淡地笑了一下,“我只有太子一个侄子,你又是什么人?我何来偏心一说呢?”
“你……”影子一窒,双手捧住自己的脸,“你看着这张脸,难道还不明白么?”
轩辕长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是一张长得相像的脸罢了,这能说明什么?普天之下,奇人众多,有两个长得极像的人也属正常。太子年轻,乍见之下,上了你的当,难道你还想就以一张脸来欺骗我,甚至是欺骗芸芸众生吗?”
“不!不!”他有些惊恐地大叫起来,“我不相信!你骗我!”他伸手指着太子,“我才是太子!他才是假的!假的!”
轩辕长修上前一步,有些悲悯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只是一个被人用来复仇的棋子而已,那些从小培养你的人,给你灌输这些思想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霍然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轩辕长修。
轩辕长修向他绽出了一丝笑意:“独孤绝琊已经离开洛阳,至于位于长安的清徐王府,司若梅已经亲自率人过去了。你这个假冒太子的狂徒,束手就擒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四周的花丛、树丛里窜出了无数身披金甲的卫士,将委顿于地的假太子与席竹押住。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叔父。”太子扶着太子妃的手,看向那人被押走的方向,担忧道,“父亲会怎么处置他?”
轩辕长修淡淡道:“他顶着的这张脸确实有些利害,陛下是不可能让他的这张脸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所以只能秘密处死了。”
太子闭了闭眼:“叔父,若他真的是我的……”
“不可能!”轩辕长修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你母亲怀仁皇后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进宫去问你父亲。”
太子垂下头去:“我明白了。”
轩辕长修缓和了语气:“这次的事情,太子你也处置不当。即便你心怀疑虑,也不应该以身犯险,若不是……”他顿了一下,“只怕你早已凶多吉少。”
太子垂首受教。
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庞,轩辕长修不忍再说,叹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罢,这件事的后续你就不要再管了。”
轩辕长修与商千岳出了东宫,走在大雨过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街上。
商千岳轻声问:“殿下,您是怎么想到此事与清徐王有关的?”
“你师父是启云余孽,就算秘密培养了一个与太子长得相像的人,他也没有能力在东宫里安插眼线,因此朝中一定有人与他合作。去年在长安,独孤绝琊和那些刺客出现的地点是哪儿?”
商千岳怔了一下:“清徐王府。”
“这就是了。而且,清徐王之父,当年的韩王,就是因为所谓的‘双生之事’而被世宗皇帝厌弃。当年清徐王府毒杀案发后,世子殒命,唯一的庶子被牵扯进谋害嫡兄的罪名之中,也不可能再袭爵。清徐王府的王嗣就此断绝,他在绝望之下想要报复皇室,也在意料之中。”
“原来如此。”
一场意图颠覆东宫的阴谋就这么被消弭于无形了,独孤绝琊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在长安的清徐王也在几天后病逝,这场祸事由于轩辕长修和司若梅的机警,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被解决了。
然而,今年的春天注定并不平静。东宫的风波刚刚平息,永辉帝和轩辕长修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又接到了一则不好的消息。消息是直接从军方的专用通道,八百里加急送到洛阳的——
突厥使团以及永宁公主的送嫁队伍,在离开玉门关后便离奇地消失不见。
消息传到永辉帝耳边时,他差点砸碎了御书房所有的摆设,立刻急召政事堂的各位相公进宫商议此事。
突厥使团与和亲公主的失踪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无论阿史那伊桑是否会以此为借口再度挑起两国的战争,大齐都必须做好再战的准备。
永辉帝面色沉沉地扫过在座的国之栋梁:“你们说,此事是否是阿史那伊桑所为?”
赵衡摇了摇头:“陛下,阿史那毕昂乃是伊桑可汗的左膀右臂,就算伊桑想再度挑起战争,也没必要牺牲阿史那毕昂。”
永辉帝微微颔首,似是认可了他的说法:“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给我国,给突厥一个交代!”
永辉帝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与众人商谈起再战的准备,直到天色将暗,这才命人将诸位相公送出了宫,唯独将轩辕长修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