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忘情地相拥了一会儿,直到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厮急了,又不敢闯进来,只得站在院子里高声喊道:“阿郎,莫误了大宴的时辰!”
太子充耳未闻,反倒是雪奴轻轻抹干净眼泪,推了推太子:“二郎,你快去罢。今日是大年初一的正日子,你肯定会很忙的。”
太子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又温存了好一会儿,才在小厮的三催四请下出了门,打马向崇庆宫的方向奔去。
按照大齐的惯例,正月初一皇帝要往太庙祭天,午时在重华殿赐宴三品以上在京官员,皇后则在明华殿赐宴三品以上在京命妇。本来,皇帝去太庙祭天,太子是要跟随左右的,但今年不知怎的,永辉帝没有携太子前去,而是带了四皇子楚王和五皇子。东宫的属臣皆惴惴不安,然而太子却觑着早晨的空隙,悄悄去了修真坊探美。
不过,祭天可以不去,午时的重华殿大宴,太子是不管怎样也要去参加的。
在修真坊耽搁了不少时间,太子到达重华殿的时候就有些迟了,虽然没误了开宴的时辰,但连永辉帝都高踞宝座之上,太子没迟也是迟了。
永辉帝这段时间看太子很不顺眼,见他这次大宴又姗姗来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碍于众人在场没有发作。他不携太子去祭天,反而带了楚王和五皇子,就是对太子的一个警告,结果太子的表现实在令他失望。
酒过三巡,永辉帝眯起双眼向下面逡巡,在众多的宗室和大臣中,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河东郡公的身上。河东郡公是长住长安的,但由于他的女儿与太子的婚事将近,河东郡公领着家人在年前就到了洛阳,一直与礼部一起忙着大婚的各项事宜。
他是正二品郡公爵,坐在重华殿这最顶级的圈子里,位次不前也不后。永辉帝看了他一眼,忽然吩咐道:“太子,去给河东郡公斟酒。”
太子脸色一僵,坐在席上没有动。河东郡公也是一怔,诚惶诚恐地起身:“陛下,下臣怎敢有劳太子殿下斟酒?”
永辉帝微笑道:“你是他岳父,他给岳父斟一杯酒,有何不可?”他侧首望向太子,“太子,你还不快去?”
大殿之上忽地安静了下来。
能来重华殿参加宴会的众人,没有一个不是消息灵通、见微知着的人物,他们也都知道太子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并且曾向永辉帝提起过退婚的事,这才引得永辉帝大发雷霆、冷落太子。而今日看来,永辉帝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这是要压着太子表态了。
太子坐在席上,一张脸忽青忽白,永辉帝没有再出声催促,但他原本笑吟吟的脸却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终于,太子站起身来,抓起案上的酒壶,一步一步走向河东郡公。河东郡公不敢就坐,早起身相迎。
太子慢慢地为他斟了一杯酒,开口道:“郡公请吃酒。”
河东郡公感激涕零地向高高在上的永辉帝一拱手,再向太子一拱手:“臣谢过陛下,谢过太子殿下。”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永辉帝恢复了笑容,他看向太子慈爱道,“大婚之后,就不能再像少时那般胡闹了。”
太子垂首低低应了一声。
=
重华殿里的这段小插曲,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
回府之后,轩辕长修与瑞禾说起此事,瑞禾诧异道:“太子为何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轩辕长修道:“太子许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瑞禾惊道:“这是哪家的娘子?若是喜欢,等大婚后再将那位娘子迎入东宫就是了,难道太子妃还能不同意?太子……何至于此啊!”
“是啊。”轩辕长修蹙眉道,“我总觉得这段时间太子有些糊涂,做的事也越发不成个样子。再这么下去,只怕东宫不稳哪……”
瑞禾乐观道:“也许等大婚之后,太子知道了太子妃的好,就此收心呢。”
“但愿如此。”
=
与此同时,永辉帝也在问身边的人关于太子的事。
“太子今日早晨去了哪里?”
刘子仁恭谨回道:“太子殿下去了修真坊。”
“啪”的一声,案上的茶盏被扫落于地,刘子仁一撩衣袍,动作麻利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跪了下来,整座紫宸殿里只有永辉帝粗重的喘息声。
“这个逆子!”永辉帝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刘子仁拜伏于地,不敢说话。
永辉帝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了满腔的怒火:“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这话问的是金衣骑大阁领司若梅。
司若梅道:“回陛下,那女子是柳州人,父母双亡,来洛阳投亲。在城外的白马寺与太子殿下相遇,修真坊的宅子也是殿下置办的。”
“既然如此。”永辉帝漠然道,“那就让她消失罢。”
“陛下这是要让谁消失?”殿外响起一阵娇笑,人未至,笑声先至。
敢在紫宸殿如此放肆的只有沈淑妃一人,刘子仁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在地上磕了个头,高声道:“奴婢给淑妃请安!”
“起来罢。”淑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永辉帝的脸色瞬间柔和了,他亲自走了两步,扶住娇弱无力的爱妃:“爱妃,你怎么过来了?”
“陛下还没回答妾的问题呢。”淑妃倚在他怀里撒娇道。
永辉帝神色有些尴尬,太子做下的混账事,确实不好在淑妃的面前讲。
淑妃叹一口气:“您不说妾也知道,您是为了太子的事在烦恼罢?”
永辉帝心中一动:“爱妃是怎么知道的。”
淑妃面带愁容:“贤妃姐姐背地里向妾诉过几回苦,唉,自三殿下去后,贤妃姐姐就将太子殿下看成了心头肉,如今出了这等事,贤妃姐姐这心里跟油煎了似的。”
想起早夭的三皇子,永辉帝也不免心头一黯:“朕又何尝不是啊……”
“妾明白您的心思,但行事手段万不能太粗暴了。太子殿下少年心性,一时情迷不能自已也是常有的,他如今正在兴头上,若您直接赐死了那女子,只怕太子会记恨您呢。太子殿下毕竟是您的亲儿子,若真为了一女子而伤了父子情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永辉帝深觉有理:“那……依爱妃所见,该当如何呢?”
淑妃抿嘴笑道:“少年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子妃端庄贤淑,才貌双全,待她过了门,与太子两个琴瑟和谐,到那时,太子只怕早将那女子抛之脑后了,又何必让您去做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