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里宾主尽欢的时候,皇后的昭阳殿氛围却算不上多和乐。
瑞禾与轩辕长修一样,到得有些迟了,两位出降的公主——淑慎公主和上阳公主都已经在座了,只是却不见怡嘉公主。
瑞禾行了礼,赵皇后赐了座便命开宴,看起来今天的宴会竟没有怡嘉公主什么事。瑞禾有些惊讶,不由问道:“怎么不见三娘?”
赵皇后微微一笑,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三娘这孩子太孝顺了些,我前些日子身上略有些不好,她就去了清心观为我祈福。”
此言一出,瑞禾更是惊奇,清心观是皇家道观,就在洛阳城郊,眼看着快要过年了,怡嘉公主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跑去道观?她暗暗打量了一番赵皇后,只见她眸光清亮,面色红润,显然十分康健,就算偶有不适,也不至于让女儿跑去道观长住祈福。
瑞禾心下狐疑,面上却不露分毫:“眼看着就是除夕一家团圆的时候,三娘怎么会在此时去道观?”
赵皇后微微一叹,神色中露出几分感伤:“我也是这般说与她听的,但这孩子倔强,只说自己在三清像前发了愿,就一定要践诺。”她看向瑞禾,“靖娘,你这段时间不在洛阳不知道,我这身子自入了冬之后就三五不时地病上一场,三娘又是个纯孝的孩子,这才……唉,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娘的误了她。”
瑞禾半信半疑,上阳公主笑道:“三妹妹纯孝至极,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自愧不如。”
赵皇后笑着嗔了她一句:“你只要能跟驸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再给我生几个外孙,就是你的孝心了。”
上阳公主的双颊上立时飞上了两抹红霞,微羞道:“阿娘,您怎么也打趣女儿。”
赵皇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瑞禾,和蔼道:“说起驸马……靖娘,开过年后,你也有十八了罢?”
瑞禾心中一紧,面上含笑称是:“正是,我与二娘是同一年的。”
“二娘比你还小半岁,如今早已出降了,你到现在还没有夫婿的人选,这可不行。”
瑞禾不禁想起商千岳来,脸上微微一红。
淑慎公主见她忽然脸红了,笑着打趣:“靖娘脸红作什么?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了?”
“哦?”上阳公主立马来了兴趣,八卦道,“是哪位俊贤?说来听听,我们也要帮你把把关。”
瑞禾拿不准赵皇后心中在思量什么,哪敢说实话,便敷衍道:“哪有什么俊贤?你们莫要开我玩笑。”
赵皇后笑道:“好了,所谓姻缘天定,说不定靖娘的缘分开春就有了。”
这几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话来。瑞禾一边吃菜,一边笑着应和,她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赵皇后的最后一句话里藏着什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瑞禾早早告退,干脆跑去重华殿外等轩辕长修他们出来。在重华殿外侍候的宫人哪敢真让她在寒风里等着,赶紧将人请进殿外的角房里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重华殿的宴会直到亥时初刻才结束,瑞禾看见被两个小内侍搀扶的轩辕长修,连忙迎上前去:“阿兄,这是怎么了?”
刘子仁苦笑道:“回郡主,殿下多喝了几盏酒,有些醉了。”
轩辕长修仰起脸来,脸色通红,双眼却是亮晶晶的:“瓶儿,你来啦?”
瑞禾“嗯”了一声,亲自搀扶住他。那边刘子仁已指挥着几个内侍将檐子抬了来,瑞禾小心翼翼地将轩辕长修扶进檐子里,对刘子仁道:“刘给使,家兄不胜酒力,我们这就告退了。”
刘子仁恭声道:“殿下郡主慢走。”
一行人出了宫门,又换上自家的马车,苏槿与商千岳举手告辞,瑞禾笑道:“阿仞,除夕夜来王府吃年夜饭啊!”
商千岳微微一怔,面上一红:“这……不太好罢。”
“没什么不好的。”轩辕长修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那府里冷锅冷灶的,除夕夜未免冷清,既然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也无需在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商千岳只好在苏槿调侃的目光下答应了。
一行人在宫门外分开,各回各家。瑞禾钻进轩辕长修的马车,倚在车厢上恹恹地叹了口气。
轩辕长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瑞禾苦着脸道:“阿兄,我总觉得赵皇后有些奇怪。”
“哦?她对你说了什么?”
“快要过年了,怡嘉公主却在这时去了清心观,我听赵皇后的意思是,她怕是要在观中长住。还有,今日赵皇后还提起了我的婚事。”她叹一口气,“唉,我这身份在宗室里不尴不尬的,她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轩辕长修默然一会儿:“今日,陛下的兴致也颇高,他们似乎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至于你的婚事,瓶儿。”他看着妹妹的双眼,正色道,“等过完年我就命人算好吉日,让千岳来提亲,不能再拖了。”
瑞禾一怔,自她及笄后,轩辕长修就时不时地与她提起她的婚事,但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她怔忪之间,想起今日赵皇后的表现,便松口答应了。
轩辕长修松了口气,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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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内,赵皇后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为她打散发髻,卸妆更衣。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保养得宜,但终究是有了年纪,那些细纹还是悄悄爬上了眉梢眼角,更重要的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再也不复年轻时候那般明**人。
她端坐在镜前,叹了口气。
昭阳殿最得用的何女官悄悄走到她的身后,从宫女手中接过玉梳,一下一下轻轻给她梳着:“殿下,您今日有些着急了。”
赵皇后叹了口气:“是啊,是我关心则乱。只是我活了半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几个儿女,我实在是不忍看到……”
何女官劝道:“不过还只是些传言,一切要等突厥议和使团进京才有分晓。”
赵皇后却道:“若到那时再做计议,只怕已来不及了。”
“您放心,陛下如此疼爱三公主,即使突厥真的要求公主和亲,也不会让三公主去的。”
“唉,已经成年却未婚配的公主只有我的怡嘉,近支宗室里也只有昭王府的瑞禾,我怎么能不早作打算啊……可是今日我心急之下,难免露了行迹,若是让昭王起了疑,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