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众人又惊又惧,然此时在场的人中除了长乐大长公主便是轩辕长修的爵位最高,而且他又有圣人钦赐的“便宜行事”圣旨一道,自然无人敢多嘴。
一时黄直安排好人手分别护送客人回家,长乐大长公主眼神复杂地看了轩辕长修一眼:“十三郎,这里便交给你了。”
轩辕长修恭声应是。
端荣郡君扶着祖母的手臂在禁军的簇拥下向外走去,待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轩辕长修正在与苏槿说话,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端荣咬了咬唇,这才离开了。
“阿兄!”瑞禾与商千岳从外面匆匆赶来,瑞禾的眼圈红红的,连脂粉都掩盖不住,想来是刚刚哭过。
轩辕长修柔声问:“青庐的事处理好了?”
瑞禾点点头:“苏世子已将六娘接回家去了。世子临死前央我作证,言大礼未完,婚约作罢……”她吸了下鼻子,像是转移话题似的说起另外一事,“还有那个婢女,我冲回去的时候便发现她已经中箭死了。”
轩辕长修眉头紧锁,瑞禾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轻声道:“当时情况十分复杂,并不好说这婢女是死于意外,还是被人灭口。”
轩辕长修“嗯”了一声,唤道:“握瑜。”
“殿下有何吩咐?”
“追查这个婢女的来历,还有那对太子与平清用的酒杯,除了这个被杀的婢女,还经过谁的手。”
“是。殿下,您怀疑是酒杯有问题?”
“不错。”轩辕长修冷笑一声,“那壶酒本王也喝了,酒并没有问题。问题只能出在酒杯上,刚轮到平清向太子敬酒,太子的酒杯就被打碎了,如今想来却是十分巧合。”
“是,微臣明白了。”
这时,黄直进来禀报:“启禀殿下,所有客人已安全护送到家。”
“很好。”轩辕长修环视四周,现在除了清徐王府众人,便是己方几人了,“从现在起,清徐王府戒严,除非有本王手令,所有人不得出入,直至毒杀案水落石出!”
“谨遵钧命。”
他没有说那些来去自如,武功高强的刺客,其他人也没有提。
是夜,清徐王府暂由长安禁军接管,府中来回走动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商千岳走出房门,见大半个王府已陷入黑暗,唯独轩辕长修下榻的地方仍亮着灯火,想来案情很是复杂。
他伸手抚向心口,触到一件硬硬的物事,那是昨夜黑衣人趁着混乱扔给他的木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迈步向轩辕长修所在的院落走去。
守门的卫士躬身行礼,他挥手制止,自己悄悄地走了进去,走到廊下的时候却踌躇了。他内力深厚,不用细听屋中的说话声便清楚地传进耳中,殿下与苏侍郎果然是在为案情烦恼。
他隔着衣衫捏了捏那块木牌,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阿仞,你怎么站在这里?”
商千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瑞禾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一人提着一个食盒。
瑞禾走到近前,有些奇怪地望着他:“怎么不进去?”
商千岳勉强笑笑:“本想问问案情,但又怕打扰到殿下与苏侍郎,所以……”
瑞禾也没有在意:“说的也是,梳理案情的事还是交给他们专业人士吧,我只管将阿兄的起居料理好。”
“瓶瓶,那我先回去了。”他忽然上前一步,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恐有人对殿下不利,你务必当心。”
听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瑞禾心下狐疑,正欲追问,却见他已经走了。
“奇哉怪也!”她嘟囔一句,敲门而入。
轩辕长修见她来送宵夜,不由笑道:“刚刚可是千岳在门外?”
“正是,我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说着,便将两人刚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轩辕长修与苏槿对视一眼,唤来阿成:“你去瞧瞧商将军是否回房了。”
阿成领命而去,过了一刻回来禀报:“殿下,商将军已在屋中歇下了。”
轩辕长修“嗯”了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交子时。”
轩辕长修看向不明所以的瑞禾与一脸复杂的苏槿,笑道:“今天先到这里,案子的事明日再说,你们都早些回去歇息罢。”
苏槿叹息一声:“只盼萧墙之内,莫起争端。”
轩辕长修轻笑一声,带着三分笃定,三分凝重:“不会的。”
商千岳回到自己屋中,换上一身玄色的劲装,又将一只枕头塞进被子里,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正浓,时近月底,月亮只剩下一道银钩,星子也少,只在遥远的天边寥寥挂了两三颗。
他足下一点,如一只黑色的大鸟般跃上屋顶,随即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商千岳避开巡夜的禁军,运轻功出了城,一路提气狂奔,奔了大约半个时辰,鼻端忽然闻到了一阵清甜的香味,这才放缓了脚步。举目望去,不远处有一座宅院,借着门上挂着的两个灯笼勉强看清了门匾上的字“拢月”。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木牌上赫然刻着“拢月”两字。
商千岳又抬头望了望门匾,却没有上前叫门,而是绕到后院,从院墙翻了进去。
后院遍植梨树,梨花洁白如玉,纷扬若雪。那万千白雪之中静立一人,手持一剑一壶。
他屈指挑开壶嘴,倾壶倒酒。
酒液落在亮如秋水的长剑之上,溅起细碎的酒珠,宛如落盘的玉珠。
然后,他随手将酒壶抛至石桌上,一剑平平递出,剑身上的残酒簌簌而落,开始了不可一世的剑舞。
剑风猎猎,剑意森森,身随剑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小院中的风似乎开始围绕他周身呼啸,梨花纷纷而落,在他身边宛如雪舞。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他一边舞剑,一边吟哦。梨花纷纷落下,不近他身前三尺便被剑气所缴。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他一剑破开周身万物,梨花静静落地,一片茫茫。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有人穿花拂叶而来,缓缓吟出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