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长修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这样做非君子所为。不料邻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便是想不听也不成了。
“听说了么,咱们长安的沈刺史叫人给杀了!”
“啊!竟有这等事!沈刺史可是位好官呐!”
先前一人道:“与他是不是好官没关系,不仅是他,连他夫人一起给害了!我估摸着,是为了私仇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得意一笑:“我姐夫家侄女的二姨夫的弟弟正是那府里的二管家!据他所说,他们家夫人厉害得紧,他们家别说妾侍了,连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要被撵出去,把他们家沈刺史吓得,只敢睡书房里!”
“啊!沈刺史竟畏妻若此么?”
“你以为沈夫人是谁?人家是高陵大长公主的千金!有公主府和河东公府撑腰,沈刺史敢将她怎样?”
这时,只听另一人轻嗤一声,道:“你这消息早就过时了!你道主审这案子的是谁?”
“不是说从洛阳派了大官来么?”
“何止呢!主审此案的乃是圣人的亲弟弟昭王殿下!我二堂兄的表舅父的侄女婿在州衙当个小吏,昨儿亲眼看见昭王殿下的车驾进去了,据说是去查案。”
“啊!”其他几人果然被他镇住了,七嘴八舌地问:“真是昭王殿下?是那个断案如神的昭王殿下?”
瑞禾听得眉开眼笑,连连向轩辕长修使眼色,大意是说:阿兄,没想到遍地都是您的忠实拥趸呢!
轩辕长修有些无奈,喃喃道:“看样子,这消息是压不住了。”
恰在这时,冷碟热菜一道道呈了上来,兄妹二人收敛心神,专心用膳。
寂然饭毕,轩辕长修一边喝茶,一边指了指案上的残羹冷炙:“怎么样,味道如何?”
“还可以。”瑞禾郡主以被王府厨子养刁的胃公正客观地评价了整桌菜,伸手从案上拈了块水晶糕放嘴里,吃完了方道:“唔,这水晶糕不错,比王府的厨子做的强些。”
轩辕长修便吩咐人再去要两份水晶糕,打包好送府里去。
瑞禾又想起饭前听到的八卦,一手无意识地划拉着茶碗:“阿兄,沈家夫妇不合的隐情是不是要查一查?”
“握瑜已经在查了。结果这两天就会出来,到时凶手是谁就很明确了。”
瑞禾瞪大了双眼:“那你还跟高陵大长公主说要一个月才能结案!”
轩辕长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先前说了,此案寻常,但凶手不寻常,只有真正抓到凶手才算结案。”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日光从半卷的竹帘缝隙中洒入,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我只希望,此案不要再牵出其他事来……”
瑞禾还想说什么,楼梯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博士点头哈腰地将两名贵客送出门去。她有些惊讶地盯着其中一个穿墨蓝色长袍的人,叫了一声:“阿仞!”
商千岳回过头来,看见瑞禾与轩辕长修也是一愣。他旁边的紫衣男子也转过身来,眯眼看了一会儿,似乎认出了轩辕长修,忙过来见礼:“见过昭王殿下。”
轩辕长修含笑道:“出门在外,苏世子不必多礼。”
瑞禾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身着淡紫锦衣、眉眼温和带笑的男子竟是大名鼎鼎的定国公世子苏仪。
天香居的博士极有眼色,趁他们寒暄的工夫,已又拿了两张坐垫过来。四人分宾主落座,商千岳开口道:“殿下,您不是带着郡主去高陵大长公主府了么,怎么会在这里用膳?”
瑞禾嘻嘻一笑:“公主府里愁云惨淡的,我们哪好意思留下来蹭饭。”
轩辕长修轻斥一声:“瑞禾,不得无礼。”又悠然一叹,“我这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仪插口道:“殿下可是为了沈刺史一案而忙碌?”
“正是。此案……颇有些棘手。”
苏仪道:“怪道拜帖递出去好几天了,也不见十一叔回复。”
瑞禾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十一叔”是指苏槿。
轩辕长修笑道:“握瑜叫我给支出去跑腿了。你且放心,待他忙完了这几日,你们自有时间叙旧。”又道,“一别多年,承定越发英武逼人。老将军可好?”
苏仪忙道:“劳殿下挂心,家父清健如昔,一切安好。只可惜舍妹出阁之时,他老人家戍边敦煌,不能亲至……”
轩辕长修讶然:“据我所知,女公子大婚,圣人早有恩旨,怎么……”
“陛下体恤家父拳拳爱女之心,恩准家父回京主持舍妹婚事。只是家父认为西北要塞不能一日无将,圣人天恩,为臣者不能恃宠而骄,因此已经婉拒了。”
轩辕长修不由一叹:“老将军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苏仪亦叹道:“家父只有舍妹一女,自小爱如掌珠,不想却连她的婚礼都无法亲至……虽打发了我回京操持,却也不觉尽心。四郎五郎亦在外地任上,只怕也无法赶回来。家父每每思及,都觉委屈了舍妹。”
他口中的“四郎五郎”是定国公苏桦的次子与三子,按照整个家族排行为四郎与五郎。
轩辕长修温言道:“苏世子,届时女公子大婚,我等定会亲往道贺。女公子如今不好出门走动,若是无聊,尽可邀瑞禾作伴。”
……
与苏仪别过,阿成早就回王府驾来了马车,轩辕长修入内坐了,瑞禾与商千岳骑马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道:“阿仞,苏世子临走时叫你勿忘约定,你都答应他什么了?”
商千岳咳嗽一声,看向瑞禾的目光有些尴尬:“苏世子叫我过两天陪他去飞燕楼。”
瑞禾奇怪道:“飞燕楼?这是什么地方?”
“咳,在平康坊中。”
瑞禾明白了:“哦,苏世子要请你吃花酒。”
商千岳急忙摆手:“并非如此!每月二十八是飞燕楼花魁当众献艺的日子,那一日她会在客人中选择一位下个月单独献艺的对象。下个月苏家女公子大婚,苏世子想请她在婚礼上献艺。”
他一口气解释清楚,说得急了不免有些气喘。瑞禾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忽然“噗嗤”一笑:“你着急什么?你逛不逛青楼,喝不喝花酒,与我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