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哥儿在上课的时候,就看到汤皖来了,只门外站了一会就走了。
等一下课就去了办公室,却是没找到人,左右打量一遍,才发现汤皖找了个树荫,在下面坐着发呆。
嗤笑了一声,迅哥儿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等走到跟前了,汤皖才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说道:
“下课啦?”
“下课铃声都响了一会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迅哥儿道。
“在想接下来建学校的事情,走,吃饭去,待会说。”汤皖带走向食堂走去。
还没到食堂门口,就听到了,食堂里面传来了孩子们欢快的吵闹声。
上了一上午的课,这会都饿着肚子呢,一看到汤皖和迅哥儿走进来,就都停止了说话。
然后齐刷刷的喊道:
“先生好,鲁老师好!”
“你们好!”汤皖点点头道,心里却是一喜,回头问迅哥儿:“你教的?”
“就这还用教么?看着就会了,他们人小鬼大,聪明着呢。”迅哥儿说道,脸上充满了溺爱的笑容。
等学生们都打完饭菜,湘虎才替两位先生端来了餐盘,三人就坐在学生中间,一起吃饭,看着学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不自觉的感到肚子突然饿得很。
学生们吃饭很快,把餐盘吃的干干净净,再送去统一的位置,走的时候还不忘和三位先生说声好。
迅哥儿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没有了社会上的算计和斤斤计较,全身显得特别放松,而且教会了孩子们知识,也很有成就感。
“这会要建几所学校?”
“同时建10所,明年开春就招学生。”汤皖说道。
“嘶!”迅哥儿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大手笔,担心道:“人员也不够,而且首都几所就够了,剩下的建哪里?”
“通县,大兴等周边都要建,以后钱多了,整个直隶都要建,尽快把这种教学模式普及出去。”汤皖信誓旦旦的说道。
“哪里来那么多钱,你这次是占着段鸿叶的光,冤大头可不是年年有。”迅哥儿不禁提醒道。
“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去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汤皖想道。
然后又想起来学校的目的,忙问道:
“今天教了新式拼音识字法,效果怎么样?”
“第一天教,哪有那么快!”迅哥儿没好气道。
也是,心急了,汤皖想到,嘴角不禁一笑,说道:“要是确认可行,我准备把新式拼音识字法提交到教育部,申请全国推广。”
“难!”迅哥儿一针见血的说道。
降低识字难度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早做了,在这期间,有许多人想了许多办法,最成功的的便是“切音法”的出现,已经是拼音识字法的雏形了。
假使现在用拼音识字法来代替之前的注音等一切类型的识字法,等于是否定了这些人长久以来的努力,肯定会受到阻挠的。
另外,废除汉字的说法,自清末以来,由来已久,认为汉字难写,识字难度高,阻碍了教育的普及。
还有的人主张全盘西式,废除汉字,用英语或者拉丁语等来代替汉字,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认为,而是有一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汉文化的标志汉字是肯定不能废除的,汤皖深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因此才想着尽快把拼音识字法推出去,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再怎么难,也要去试一试,真就让那些人把汉字默默的淡化和废除,那么华夏才是真的要亡国灭种了。”汤皖一想到这,就冷哼着说道。
事实上,从明年开始,随着孑民先生的北大改革,和仲浦先生任文科学长,继白话文运动之后,将迎来更加辉煌的新文化运动。
其中,打倒孔家店,废除孔家文中,就有废除汉字这一主张。
当然,现在的迅哥儿和钱玄还没有几年后那么激进,却也是对现在的汉字持一些怀疑态度,认为汉子就是传统文化的一种。
“你不赞同废除汉字?”这还是迅哥儿第一次问汤皖这个话题,就连边上的湘虎也都屏气凝神,想听听汤皖怎么说。
“我不是一般的不赞同,我是非常,特别,极其不赞同废除汉字。”汤皖旗帜鲜明的亮出了自己的态度。
“为什么?”迅哥儿问道。
“我一直都认为,华夏民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能延续两千年文明的,纵观世界民族丛林,唯我华夏一支。而汉字作为华夏文明中,最璀璨的那颗珍宝,自当要好好珍惜,怎么能废除呢?”汤皖豪气的说着,而后又无奈摇头道:
“我知道,我现在要是在外面这么说,肯定会遭到一些人的耻笑,无非就是华夏文明要是真的有说的那么好,国家现在又怎会成了这一副受人挨打的模样等等之类的话语。”
“你要只是这么说,确实没有说服力。”迅哥儿杵着眉头道。
“汉子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文字,而汉语是世界上最高雅的语言,这一点毋庸置疑。便是因为我在国外流浪十几年,曰本、霉国、珐国、瑛国、得国等十几个,这些国家我都去过,也了解过,才敢这么说。”汤皖又说道。
“这也没有说服力。”迅哥儿继续杵着眉头说道。
“豫才,你在曰本留学国,湘虎你肯定也了解过曰本的改革。”汤皖问着俩人。
迅哥儿点点头,湘虎立即说道:
“先生,曰本实力超过我们许多,因为其从民智维新开始,全盘向西方学习,而后快速发展,才能在甲午一战中,成为赢家。”
“这个不对!”汤皖指正道,然后想了想,继续说道:“曰本可没有全部西式化,他们海军学习瑛国,陆军学习得国,但是文化上却还是阉割的华夏儒家文化,和自身繁衍的军国主义结合体。”
“为了保持自己的传统文化不被西式化,曰本还做了许多措施来实行,比如通过社会等级制度来强制要求国民建立传统建筑,举办传统的婚姻仪式等。就连他们官方文件,也是用我们的汉字书写的,这些迅哥儿应该有所体会。”
“是的,确实是这样,曰本人结婚一定要在神袛面前,他们的建筑和我国唐朝类似。”迅哥儿道。
“会不会便是因为曰本没有彻底西化,才导致弱于西方列强?”湘虎想不明白,就提出自己的猜想。
“曰本弱于西方列强,这个是暂时的。”汤皖确信道。而后又说道:“霉国说英语,用了一百多年才追赶上西方;得国说德语,这会正在和瑛国打的难分难解;西班牙,葡萄牙等老牌列强以前也是大航海时代的王者,现在却是都没落了。”
“曰本只是追赶的时间还不够长,而我们追赶西方的时间比曰本还短许多,因此才是导致我国弱于曰本,曰本弱于西方列强。哪里能是因为写汉字和说汉语的缘故。”
迅哥儿这回却是没有说话了,包括湘虎也是,都在仔细的思索着汤皖说的话,一时找不出理由来提出质疑。
一直以来,国内许多人对于曰本弱于西方列强的原因,都归咎于没有全部西式化,因此才有许多人主张华夏要先于曰本全部西式化,好来个弯道超车。
但是此刻,汤皖给出的解释,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的,认为是曰本的发展时间不够,一时间,脑子里接受的讯息太多,迅哥儿反应不过来了。
胖大厨一直在收拾着餐盘,见三位先生一直在说着话,便想来把餐盘收走,然后就听到了汤皖说的废除汉字等于亡国灭种的言论。
这一下子就引了胖大厨的兴趣,于是,就自己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静静的听到现在,眼看两位先生被汤皖说的讲不出话来,心里就高兴了。
于是,就插上一句话,说道:
“皖之先生,我这个大老粗能不能也讲上一两句话?”
汤皖笑着,抬手示意胖大厨说话。胖大厨放下手里的抹布,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就说道:
“我是个大老粗,没有高深的学问,但是要废除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我们这些个大老粗也能说上一句话。”
“2000多年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是有些不适用的,所以才需要诸位学问高深的先生们来改正,把不适用的变成适用的。”
“而且,洋人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就比如他们吃的食物,那也能叫吃的?不是吹牛,换成我师父,能给他一年365天,做出不重样的吃的来。”
胖大厨这一番简单的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咀嚼起来,里面包含的东西真就多了,尤其是那一句:“需要诸位学问高深的先生们来改正不适用的”。
汤皖龇着嘴,率先双手鼓掌,迅哥儿和湘虎也是鼓起了掌,倒是让胖大厨不好意思起来,连说道:
“我就是一个大老粗,有说的不中听的,三位先生别和我见怪。”说完就赶紧收拾桌上的餐具,直往后厨里面溜去。
“西方的东西,并不全是好的,胖大厨刚刚说的是饮食文化,我便在说说文字吧,从文字承载情感的表达来说,英语与汉字相比,就像是十岁的孩童一般,太稚嫩。”
比如:你干嘛?
这一简单的疑问句,英语的最多是用过去,现在,将来三个时态表达,但是如果换成汉语,那就多了去了。
单是语气的变化就能表达许多种不同的意思。
“你....干嘛?”遇到坏人,心情紧张时的表达。
“嘤嘤嘤.....你干嘛呀?”这是撒娇时的表达。
“你!!干啥呢?”质问别人时的表达。
“你....干嘛?人家不要啦....”只在后面加几个字,又能变成一种截然不同的表达,具体内容靠脑补。
迅哥儿虽然不精通英语,但是会德语,两个能相通,因此能理解汤皖所说的意思,沉默了许久后,才说道:
“倒是我走入思想误区了,不过我还得回去好好想想。但是刚胖大厨的话说的话,让我汗颜,有醍醐灌顶的作用。我先走了,休息会,下午还上课。”
汤皖知道迅哥儿的思想还没能接受过来,也没去挽留,不过看着迅哥儿离去的背影,厚重而踏实,似迅哥儿这般心思通透的人,想透彻是早晚的事情。
“你呢?”汤皖问默默无语的湘虎。
“我....我现在觉得我以前的想法可能是不对的。”湘虎一副受教的样子。
似湘虎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想法的有很多。究其原因,还是过去的将近100年时间,一直是挨打的一方,挨打的久了,膝盖就软了。
长此以久下去,国人在面对西式列强的时候,就会从内心里产生一种自卑感,甚至最后会冒出一种论调:白色皮肤是高级人种,黄色皮肤是劣等人种。
汤皖无法与湘虎讲起100年之后的事情,但是可以明确的告诉湘虎:
“你们以前的想法是肯定不对的,废除汉字是屁股长在脑袋上的人想出来的,他们没有能力,就只能整体说一些狗屁话。”
“真正有能力的人,都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能及时纠正的,而不是人云亦云,行尸走肉。”
湘虎起身,低头行礼,受教道:
“先生,我明白了!”
“去把!”汤皖说道。
偌大的食堂里,空空如也,汤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觉得特别的空虚,这么大的一块地方,怎么就只能有一个鲜活的灵魂在其中呢?
而这个灵魂还是来自于100年之后,所放眼望去,首都70w人口,似这样的灵魂,能有几个在其中?
汤皖来学校的时候,是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却是愁眉不展,连看向首都城都是灰色的,心里郁结重生。
走进东交民巷,跨过大门槛,心里一阵疲劳感涌生,就只想往院里的躺椅上躺着,好恢复恢复心思,仔细的想想。
然而,黄色的凉棚底下,汤皖往日躺着的躺椅上,此时却躺上了另一个人,正眯着眼,盯着凉棚顶,桌上还放着行礼包袱。
汤皖只大致看了个轮廓,就一眼就认出人来,正是沪市的仲浦先生,连忙上前,惊喜道:
“仲浦兄,你怎么提前来了?”
仲浦先生赶了两天多的火车,按照孟邹提供的地址,沿途一路找来,没想到,汤皖却是不在家,出门去了。
大牛是认识仲浦先生的,赶紧给泡了一壶茶,自己出门去找先生了。
仲浦先生先在是院里独自喝着茶水,后来困了,干脆就躺在躺椅上休息,渐渐的就浅睡过去了。
看到汤皖回来了,仲浦先生打着呵欠,挥摆着手臂,微笑着说道:
“皖之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哈.....”汤皖简直高兴坏了,连绕着仲浦先生转了一圈,又拍拍仲浦先生的肩膀,高兴道:
“真的是仲浦兄啊,我没眼花吧?”
仲浦先生坐起身来,直起腰,看着一脸惊喜的汤皖,连笑着,说道:
“皖之兄,你没看错,也没眼花,我是陈仲浦,如假包换!”
“我还以为要到月中,怎么提前来了?”汤皖道。
“想你了,就提前来了。”仲浦先生道。
“嘿嘿....”汤皖笑道,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又给仲浦先生倒上一杯,举杯说道:“仲浦兄,一路辛苦,欢迎来到首都,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了!”
“我这回,可是来吃大户的,想一杯茶就给我打发了,想得美!”仲浦先生也抬起手,举起杯。
仲浦先生此番来首都,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给汤皖和迅哥儿送稿费,《狂人之记》和《R国威胁论》的稿费加在一起,数目实在有些大,大几十个大洋,否则就让湘虎带来了。
“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现在有钱了,大家都知道。”汤皖豪爽道。
仲浦先生立马就明白了,因为早上的报纸还在院里石桌上摆着呢,上面的头条就是汤皖喝酒筹集了大洋。
赶紧拿过一份报纸,指着那一串数字,震惊说道:
“皖之兄,你这喝的哪里是酒,简直就是金子。”
“我要说今天就花完了,你信不?”汤皖苦笑道,马上十所学校同时动工,今天六爷又在大肆采购,大洋,一大半就没了。
“放心,我吃不那么多,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仲浦先生显然不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也不相信。
汤皖只好把自己建学校的事情一一说出,以及各项耗资花费。仲浦先生简直惊呆了,过了老半天,才感叹道:
“皖之兄,当真好魄力啊.....这钱花的值得,有时间,我得去你那学校转转。”
“我刚从学校回来,早知道通知豫才一声。等大牛回来,再去通知德潜和豫才吧,他们俩可是对你感兴趣已久,我再叫上几个好友,晚上给你办个接风宴。”汤皖说道。
“豫才,真是大才啊,《狂人之记》看的我触目惊心。另外我对德潜也是慕名已久,晚上我要好好和他们絮叨絮叨。”仲浦先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