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恺自威听完老豆旳描述心中若有所思,可不管巡捕是不是生田隆喜杀的,此事都得扣在国府头上,否则帝国无法向对方施压。
于是他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结束了对话,知道了凶手是谁,再去找证据很容易,到时候日本人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日英两国在东南亚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这件案子就是一个不错的交换筹码, 约翰·恺自威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抬头看向对面的老豆。
“好了,豆先生,今天的对话就到这里吧,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不得跟任何人谈起,这关乎到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听明白了吗?”
“明白,恺自威先生。”
老豆点了点头,身体依旧紧绷着不敢放松,侍应生送上来的白开水以及咖啡更是动都不动, 一个情报掮客应该有这样的谨慎态度。
干这行,不小心的人都被扔到黄浦江里喂鱼了, 能活下来的全是人精,即使在安全的公共场所,也不会碰别人提供饮用水和食物。
而约翰·恺自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了看时间后起身走出咖啡店, 店内瞬间站起数个白人壮汉跟了上去。
此时夜色渐深, 街面上没了来往的行人,只剩下几辆轿车停在路边,他推开大门,看到长谷良介正低头抽着烟,便抬脚走了过去。
“长谷先生,多谢你提供的重要线索,我这里有了一些收获,等事情完结,我会亲自去贵国领事馆与石猪射太郎领事商讨相关事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又声叮嘱了一句:“找人看好这位豆先生,如果这家伙在外面胡说八道,你的处境会很危险,莪先走了。”
长谷良介没有说什么,只是抓着约翰·恺自威的手用力摇了摇,示意自己会重视这件事情,并目送对方在手下的护送中坐上了汽车。
“呜~”
排气管冒出一阵白烟,英国人的汽车快速离开了咖啡店,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来,长谷良介打了个哆嗦,立马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长谷君, 他会相信吗?”
老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了咖啡店,双手抄在兜里, 藏在礼帽和围巾后的脸上表情凝重,要是不信,副处长的计划恐怕很难实现。
长谷良介听到询问,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这条信息传递出去,在他的心底留下一丝疑问。
待冈本君的布置开始启动,此人会想起今天晚上的会面,还有你说生田隆喜是凶手这件事情,剩下的工作约翰·恺自威会自己完成。
况且对方刚刚说了,公共租界方面不在意是谁杀的巡捕,他们要的是向金陵政府进行舆论和外交压迫的理由,我们不需要太在意。”
老豆站在原地沉默了数秒,瞄了一眼这个日本特务,心中有些惊奇,这家伙之前只知道死要钱,没想到竟能说出这番有道理的话。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任何一个职业情报人员都不能小瞧,若是这次交谈的对象是长谷良介,对方绝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自己说的话。
想到这,他用余光瞥了瞥对面的轿车,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先走了,别让咱们的客人等急了,若是需要你配合,通过死信箱联络。”
“好,不过...”
长谷良介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道:“生田隆喜从未参加过外勤任务,手上没有轻重,万一伤到豆先生怎么办,不如以后再找机会。”
老豆摆了摆手:“不必了,附近有行动人员支援,对方要是敢下死手,会有人来对付他,长谷君,那就告辞了,咱们有机会再见面。”
“再见。”
两人道了声别,长谷良介开车冲进了漆黑的街头,或许是因为不放心,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他转过头去,一道车灯的亮光转瞬即逝。
生田隆喜动了。
今天他们演的这场戏就是给对方看的,真正高明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模样出现,现在鱼饵和毒药都已放下,就等赘婿先生咬钩了。
另一边,老豆顺着咖啡店门前的道路向着市区走去,路上不时警惕的转身观察,确认是否有跟踪者,最后钻进了一条小弄堂之中。
“哒..哒..哒..”
皮鞋鞋底的掌钉跟青石地碰撞发出的响声,在幽静的巷子里飘荡,两边的住户早就闭门灭灯,只有天边的月亮投射出朦胧的月光。
忽然,行走中的老豆慢悠悠的停下脚步,回首看向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快速缩了回去,顺便在背后墙上留下了醒目的投影。
见到这幕,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头的时候,自己都刻意减慢了动作的速度,就差大喊一声提示了,目标为什么没有躲起来。
这种跟踪水平,怕是连警署的警察都不如,也不知日本人是怎么想的,让这样的人担任情报部副部长,纯粹是寿星吃砒霜—找死。
问题是这下该怎么办,对方暴露的一清二楚,他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是抓紧时间脱离,以免打草惊蛇,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电光火石间,老豆决定继续钓鱼,以对方的专业水平,说不定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想要对付废物,就得以废物的心理去思考。
这么一想,此次行动该让徐恩增和特工总部执行,以他们丰富的犯错经验绝对能跟对方打个有来有回,可以让计划显得更加真实。
“呵呵。”
想到这里老豆轻轻一笑,很自然的放缓了脚步,反跟踪的动作也少了很多,贴心的给目标创造跟踪的机会,生怕将对方给吓走了。
十分钟后,当腰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盯住,他心说总算来了,不然天都亮了,但表面上立刻高举双手,行起了未来的法式军礼。
“兄弟不要冲动,钱包在右边的口袋里,我也没有武器,你拿了钱就走,我保证不去警署报警,只要没出人命,巡捕房不会管这事。”
老豆的嘴里说个不停,同时将放在头顶的右手悄悄转动,手腕上擦得锃亮的表盘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显得非常显眼。
“闭嘴,你和长谷良介是什么关系,在咖啡店跟那个白人又说了什么,快说,不然一枪打死你。”生田隆喜拿着手枪,恶狠狠的说道。
“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去喝杯咖啡,不认识长谷良介和白人,朋友,我在本地道上也有几分薄面,你杀了我也跑不了。”
老豆磕巴了一下,当即否认了对方的问题,顺便撂了一句狠话,然后继续说道:“听声音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要走到犯罪的道路上。
再说我们是在公共租界,持械抢劫被抓到就是死刑,趁没人看到你,赶紧拿钱走吧,钱包里的钱足够你舒舒服服的生活一段时间。”
生田隆喜气乐了,真是笑话,自己堂堂一个领事馆高级官员,会在乎你那三瓜两枣的,下一秒熟练的从兜里拿出钱包放进了口袋。
来都来了嘛,正好这些天跟着长谷良介花了不少钱,就当赚个外快了,反正等会问完灭口也是要搜身的,这跟钞票没有任何关系。
捏着鼓鼓囊囊的钱包,他笑眯眯的把枪口抬到了对方后脑勺:“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倒数三个数,不说就去死吧,三...二...一”
“别!我说,我说!”
老豆慌了,忙不迭说道:“我是日本特高课的眼线,长谷良介是特高课长,我奉他的命令,向那个白人介绍沪上地下党的相关情报。
原因是几天前伊丽莎医院发生了大规模枪战,租界方面要找出当天的凶手,他们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您不要杀我,我对你有用。”
“噢?有意思。”
生田隆喜饶有兴致的反问:“你一个小小的情报掮客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买情报,也不需要卖情报,难道你能帮着我升官发财吗?”
老豆斩钉截铁道:“帮人升官我没那个本事,可我能帮您发财,租界方面愿意花一万大洋购买地下党人头,我知道怎么找到那些人。”
“多少?你说多少?”
生田隆喜眼睛红了,不敢置信的连问了两遍,一万大洋不是小数,怪不得长谷良介那个混蛋这样的挥金如土,原来是在贩卖情报。
八嘎!
非国民死啦死啦的。
他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早知道有这样的发财渠道,哪轮得到对方去卖,自己手里掌握的绝密情报更多,百分之百能卖出好价。
听到身后枪手的问题,老豆轻笑道:“朋友,你没听错,就是一万大洋,这在情报市场不是特别大的数目,那么,我们能谈谈了吗?”
生田隆喜没有一丝犹豫,当即用枪戳了戳他的后背:“说一说怎么合作,要是不能让我满意,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我说到做到。
还有,我要的是大钱,你明白吗,至少能赚上千大洋那种,长谷良介只是课长,我可以提供比他高级的情报,甚至是东京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