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靳思承站在一起的小男孩,个子比靳思承还要大一点,躲在他妈妈的怀抱里,使劲地掉眼泪,那个男孩就是老师口中的王翔吧,他抽噎地太用力,整个身子都在耸颤,“妈妈,妈妈,我疼死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谁让你吃人家巧克力的?不就是几块手工巧克力嘛,你是没见过还是怎样?”王翔的妈妈拉着他的手,就用力朝他手底板打去,小孩子直把手往后缩,一边缩还一边回嘴,“我不过就吃了他几颗巧克力嘛,靳思承他家辣么有钱,我吃他几块巧克力怎么了?”
孩子他妈更生气,就朝他屁股上狠狠摔了几下,“你还来劲了,回嘴回得挺横?”
老师连连劝说,把孩子给护住,这才停下偿。
站在窗外的湛蓝听着这番话,已大致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靳思承看着王翔挨打,偷偷地笑,一抬头看到秦湛蓝走了过来,又佯装委屈,垂下了脸。
老师问道,“你是靳思承的姐姐?”
湛蓝一怔,靳思承就是这么跟老师介绍她的身份,姐姐撄?
好吧,也只有靳思承管后妈叫“姐姐”的。
靳思承嘴角破了块小皮,脸颊上也有点淤青,伤得还算轻。
湛蓝揉了揉靳思承软软的头发,朝老师和王翔的母亲颔了颔首,“我们家思承给你们添麻烦了。”
湛蓝是第一次当家长处理孩子的突发事件,心里特别没底,就怕哪里做得不好,给靳思承带来麻烦,在校方面前留下不好的影响。
好在王翔的妈妈也是个好说话的,尴尬笑了笑,“我们家王翔也有错的地方,不该不经靳思承同学的同意就吃他的巧克力。”
老师看两位家长都挺善解人意的,“其实小朋友打架也没什么,就是靳思承同学还太小,不是谈恋爱的年纪,秦小姐你作为姐姐可得好好引导下他。”
老师把那封情书递给湛蓝,后者接过情书,心中轻轻叹气,其实这封情书她昨晚就见过了,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谁小时候还没玩过过家家啊,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是,是,我回家一定好好说说思承。思承这孩子太前卫了。”
听她这么说,靳思承用小眼神瞪了下湛蓝,明明那封信她也偷瞄过,手工巧克力也是这个女人帮忙一起做的,她现在撇得一干二净。
湛蓝知道自己对这事也得负一部分责任,为蒋小花过生日这事,他也参与其中,可现在总不能当着老师的面说,她非常支持小马驹的求爱行为吧,那对谁都不好,不是?
这个关于谈恋爱的事不适合再讲下去,她俯身在靳思承耳边轻声说,“跟王同学说声对不起吧。”
靳思承挺别扭的,他不愿说对不起,翔大大趁着他课间去上厕所,把他所有的巧克力都吃了,还害得蒋小花哭,好男人是不该让心爱的女人流泪的,因此他狠狠揍了翔大大。
他跟爸爸和大伯他们学过几招防身术,这次出手又重,把翔大大一颗门牙都打掉了,翔大大说话时有点漏风,确实有点可怜。
他憋楞几秒,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翔大大说了声,“对不起。”
看靳思承先低头认错,王翔妈也扯了下他的手臂,“靳思承同学都跟你认错了,你也跟他道歉吧。大家都说句对不起,以后还是好朋友。”
谁知王翔嘴巴一撇,不关门的嘴里喷出了些口水溅在靳思承的脸上,“哼……我才不要和没妈妈的同学做朋友。”
闻言,湛蓝便见那孩子气鼓鼓地跑了出去,王翔妈一震,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说话说得这么伤人,她怨得一蹬脚,“王翔——你这是要上天啊?”又给湛蓝赔不是,“我回头非让他跪搓衣板不可。”
湛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一脸落寞孤单的靳思承,心里有点刺刺的。她小时候没有爸爸,就常被同学欺负,没有妈妈,大概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大概害怕被湛蓝识破内心,靳思承这个过分早熟的孩子勉强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脸伤口水,“王翔他是不刷牙吧,臭死我了。姐姐你带我去洗洗吧。”
不由得,湛蓝更心疼了,看着这样的靳思承就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就算她被同学欺负了也绝对不会在母亲面前掉眼泪,因为怕母亲更加难受伤心。
她牵起他的小手,拾起他的小倔犟,“把手也洗洗,指甲缝里都是泥。”
一出教师办公室门,靳思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回家可不能跟我爸爸说这事,不然我饶不了你!”还是带着威胁口吻的。
“我不说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和同学打架了。”
“不要你管!”
他甩开了她的手,撒腿就往水池那边跑去。要是那是普通巧克力,给翔大大吃也没关系,可那是他亲手做给蒋小花的礼物,那不行。
湛蓝看着他的背影,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突然她觉得调皮的孩子也很难哄的更是难教导的。可又忍不住担心起来,靳思承现在爱打架,成为学校的捣蛋份子,会被学校勒令退学,可转念一想,只觉自己这个想法挺荒唐,靳思承的家境,就算在学校捅再大的篓子,照样能横着走。
默默地跟到他身后,替他拧开水龙头,卷了卷袖子,笑着说:“我帮你洗吧。”
湛蓝想替他洗手就像昨晚一样,大概是他心情不好,脾气也变得糟糕起来,小眉毛都竖了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冲她低吼,“不要,我不要你洗,你走开!”
湛蓝僵楞在原地,湛蓝有些手足无措,就算她看了教育小孩的书籍,可真当发生些什么,她还是不知怎么处理,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呆头鹅,傻不拉几的。
水流哗啦啦地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湛蓝盯了一眼那水流,心里有点酸涩,眼眶也跟着干涩起来,想到爷爷的叮嘱,要她当个好妈妈,终是她鼓起勇气,弯下腰,厚着脸皮去牵他的小手,仍旧笑意柔暖,“你手这么脏,自己能洗得干净吗?”
可靳思承就是倔得很,从水龙头下抄起一把水就泼向湛蓝,更加恶狠狠,一双漆黑的眼瞪得跟葡萄似得,眉眼一圈都因愤怒而泛红,像个暴躁的小老虎,“你走!我不要见到你!你又不是我亲妈!”
小孩子的声音很尖,如同针尖一般刺痛了她的耳朵。
哪怕是面对秦心漪和肖韵琛,她都没这么纠结又无奈过,靳思承是个小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讲理也讲不通,登时湛蓝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湛蓝重重叹了口气,“我走我走,你别生那么大气嘛。你不愿我帮你洗,那我去叫老师过来帮你洗。”
既然拿他没辙,就只能依着他了,湛蓝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生怕他突然喊自己一声,自己会漏听,可离她越来越远的孩子小眉毛打了结一般,就那么死死瞪着她。
直至秦湛蓝纤瘦的身影消失在眼中,眼眶里打着转的泪珠儿才无声地悄悄地爬满面颊,他一边洗手,一边抹眼泪,脸上那些晶莹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自来水。
他小声抽泣着,小肩膀因哭得剧烈而一耸一耸的,“对我好也是骗人的,又不是我亲妈。”
——
“二少奶奶,回来了啊。”
李嫂从厨房出来,潮湿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欲拿拖鞋给她换,却被湛蓝婉言谢绝,“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对了,二少爷回来了吗?”
“今早你前脚出门,二少爷后脚就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睡着呢。”
湛蓝点了点头,换下鞋,直奔三楼卧室。明知他上了深夜班,这样进去会吵到他,可还是旋动了门把,秦心漪那案子必须立即搞清楚怎么回事?
落地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室内安静昏暗,有一股细细的檀木甜香,是来自于那个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尽量放轻步子,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双楠木大床,手越握越紧,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像个偷偷闯入的小毛贼。
门外透来的光亮照在床尾,他睡觉也不太老实,一双厚实的男人脚丫露在被子外。
秋寒料峭,这么睡觉容易感冒的,分明他还是个医生呢,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她低下身,拖下一点被角,盖住他一双脚。
猛地,男人微微慵懒却富含磁性的声音在安逸乍响,“秦湛蓝你在做什么?”
湛蓝微微一惊,捏着被角的手指猝得松开。
“我有事找你。”
与这个男人也算相处一段时间了,她已能沉着应对,尽管说得平静,可心脏口还是跳得砰砰砰,就像和他在医院楼下的永和豆浆相遇,不小心被他看到了手机上艳照,仍旧紧张难堪。
早在秦湛蓝打开门的刹那,他就醒了,没有出声是为了看看她进来到底想做些什么?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站在房门口呆愣半晌之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给他盖了被子。
细心体贴的女人可以加分,靳明臻唇角浅浅勾了勾。
“说!”
他从被子里钻出,靠坐在床头,赤条条的胳膊搁在被子外,在晦暗的房间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的胸肌和三角肌,无处不张扬着男性的威猛,湛蓝吞了下口水,眼睛别开,看向衣架,那件时尚的酒红色风衣还挂在那儿,浑身不禁微微发烫,就好似是那个孤冷的秋夜他把衣服脱下,覆盖在她的肩头,将他的体温悠悠渡进她体内。
喉头微微紧绷起来,明明要跟他谈重要的事,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着,她有些抓狂地撩了下耳鬓的发丝,勾到耳后,平复了下,才缓缓开口,“我爸告诉我秦心漪因为故意伤人罪被起诉了,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你起诉她的?”
“是。”他顿了下,声音很凉,“所以呢?”
果然是他,她心里说不出的矛盾,一方面感谢他为她们母女所做的,一方面又觉得他好心办了坏事,把她的工作给牵扯进去了。
“请你撤诉吧,我不想告她。不过,还是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她微弱的声音透出无奈来,闭了闭眼。
传来一阵掀开被褥的窸窣声,她再睁开眼时,高大挺拔的男人已立在她跟前,他身上只穿了件内头,一条暗色的sao包子弹头内库,把他那块也勒出了形状。
身体那股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乱如麻的燥热又慢慢从心脏口蹿出,烫遍了她全身,她脸颊绯红地望着他,他淡淡开口,“所以你要我看着自己的老婆被欺负?”
即便是迷离的光线中,她还是看到了他那双忽暗忽明的眸中腾起了怒意。
换做是她,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她也会生气的吧。
这样近的距离,给湛蓝以无形的压迫感,她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身后是张单人沙发,小腿肚儿被一撞,猝不防及之下她往后摔去,男人及时伸出手臂,抄住她柔软的腰肢,明明可以把她扶起,可是顺着她倒下的姿势与她一齐栽进软绵的沙发里。
还好他另一只手撑了一把,不然她非得被他巨大的身子压塌不可。
虽然身后的沙发是软的,但被一个男人压着,摔上去腰背还是疼乎乎的。
她本能地抱怨,“你这人怎么这样?”
“嗯。我故意的。”
这人倒是实诚得很,她用眼睛瞪了下他,示意他起来,可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扰了我睡觉,不该受到惩罚吗?”
他这语气暧昧不明的,挑逗的目光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到她的胸前,一下子便让湛蓝心颤起来,他这是在打她的歪主意了吧?
以他的力量,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要了她,她是他的妻子,应该尽到妻子的义务和职责。
她看了眼半敞开着的房门,不安地眨了眨眼,“至少把门关上。”
浑身无不绷紧,她故作放松地沉下双肩,却闭上了眼,等待。
男人悠然一笑,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脑门,她睁开眼来,便见他从自己身上伏起,并没有去关房门,而是把洁白的浴袍给披上。
“做完子宫肌瘤手术还不满一个月,你怎么比我还急?”
敢情又被耍了一次,这男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以为——”湛蓝想解释一下,但又觉得多余,反而使人更加误会,索性不再说下去。
他坐在旁边,双腿交叠着,看着那个嵌在沙发内的可爱娇羞的小女人,眉眼又挑高了几分,“秦震元找你麻烦了?”
聪明人往往听了个开头,就能料知结尾,靳明臻显然是这样的男人。
湛蓝坐正,在他目光打量下,不觉得脊背也挺得笔直,把今早公司受秦震元怂恿下要单方面解雇她的事跟他说了遍。
听罢,他揶揄,“你大概不是秦震元亲生的。”
正巧,湛蓝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吧。”她低叹。
站起身把床头柜正充电的手机从充电器那端拔下,开机,拨号,“江烨,通知律师把秦心漪那个案子撤了。”
又跟手机那头的江烨简单交流几句后,挂了这通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
室内又回复静悄悄了,两人一人坐在床头一人坐在沙发上对视着,眼波交汇之时,湛蓝觉得有点儿胸闷气短,她想大概是天气不好,闷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
伴随着短信提示音,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亮又暗下去。
湛蓝也慌张地收回目光,躲闪着朝门口看去,“你不打扰你继续休息了,我先下去了。”
他沉默,即是答应,湛蓝快步出了房门,把门轻轻带上大口喘气,就像缺氧的鱼。
室内再次变得不见一丝光源,凭直觉,在黑暗中捕捉到斜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他也坐了上去,枕着她方才枕过的地方,超乎常人的灵敏嗅觉能闻到她留在沙发上的洗发水奶香味,浑身血脉在浴袍下沸腾膨胀起来。
——
靳明臻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就受到他发来一条短信,说是已把案子撤了。
回复了一条信息,与他致谢。
怀揣着不错的心情,在靳家吃了午饭,在李嫂的帮忙下炖了鱼头豆腐汤送去医院。
靳思承这回不在,母亲问了很多关于这小家伙的事。
一提起这个小坏蛋,湛蓝心中又觉委屈,掏心窝子对他,他却是不领情,还得看这小祖宗的脸色。
柳茹活了快大半辈子,这些家庭琐事哪怕湛蓝不说,也是能猜到一二的,女儿心里有苦,却无处言说,她伸出手去,拍了拍湛蓝的手背,“湛蓝啊,后妈不好当,有时候十分挫折也是难免的。你啊只要本着良心去做,尽力去做,即便孩子还是跟你亲不起来,你也没对不起谁,不要太过责怪自己。知道吗?”
还是母亲了解她,本来还怪自己没用,但听了母亲这番开导,压力也减轻了许多。
“知道了,妈。又让你操心了。”
“你是妈的女儿,得为你操一辈子的心。你高考那会,妈整天操心你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了吧,妈又操心你能不能找份工作,有了工作,妈就操心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幸好,你运气还不错,工作过得去,老公更别说了,妈看那明臻是个不错的孩子,性格好,模样又端正,虽说有个儿子,但有过孩子的男人更可靠更有担当不是吗?你啊以后一定要跟明臻好好过日子,早点给妈生个亲亲小外甥。”
这话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到生孩子这个沉重的话题上去了?
年纪大的人啊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湛蓝实在觉得有点吃不消。
“妈,汤要凉了。”湛蓝赶紧岔开话题,舀了一勺汤递到母亲唇沿。
柳茹摇头轻笑,这个女儿就爱跟她打马虎眼儿,不过他们夫妻不急着生,她这也是干着急,点到为止即可。
外面下起雨来,秋天的雨没有春雨的细腻温柔,也没有夏雨的豪爽激烈,是一种静谧典雅,正如现在宁静和谐的气氛一样,这样陪在母亲身边,喂她喝亲手熬的汤,在她午睡醒来后削个大又红的苹果给她吃,对于湛蓝来说就是一种满足。
——
傍晚时分,看护小吴回来,湛蓝才与母亲道别。
雨不算很大,从医院门口到公交车站台也有挺远的一段路,尽管撑着伞,鞋面还是被打湿,裤腿上沾了不少泥水。
司机小孟因为去接婆婆沈柔了,没能来接她,现在是下班的时段,加上天气不好,的士特别难打。
望着路灯下的来来往往的车流,风渐渐大起来,湛蓝一手拦车,一手撑着在大风下摇曳的雨伞着实吃力,终于有一辆计程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湛蓝连忙收伞,这才要上车,就被一对小情侣捷足先登钻进了车厢。
溜得一下,车子就从眼前飞驰而过,驶过一个积水凹陷处,溅了她一身的泥水。
不载我就算了,还请我吃泥水?
湛蓝无奈地抹了下脸,前面来车锃亮的车头灯晃了一晃,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来,她连忙往路边退去,但那辆泛着黑宝石色泽的豪车在湛蓝跟前驻足。
车窗被按下,里面的男人让她吃惊地张了张嘴,她怔楞一下,里面的男人看着淋得像个落汤鸡似得的她显得有点不耐烦,冷着脸催了一声,“还不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