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谭继泽在自己的书里所阐述的那样,失去了工作的无产阶级其实和流氓无产者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墙之隔。如果缺乏系统性和前瞻性的理论指导,以及一个强有力的工农组织的领导,也确实是会变成食利者的打手,而且还是最反动的那一批。
实际上,孤夜城最大的当地黑帮,黑膝帮之所以在短短两三年时间,人手规模便直接扩大了一倍以上,便正是在于这一点了。
不过,黑膝帮的老大,据说拥有一副星辰钢膝盖的约翰·黑膝老大,却始终对城郊规模越来越大的难民营充满了敌视。他一点都没觉得,帮会实力能增强,是因为那些难民们的到来,却一直都对那规模庞大的难民营地没有纳入自己的控制而甚为愤慨。
说白了不都是一群背井离乡,上我们这儿来讨饭吃的腌臜玩意吗?还搁这儿摆什么架子啊?贱民就得摆出一个贱民的样子。
这帮臭要饭的异星老,又要抢我们的工作,又不愿意服从善良公正的约翰·黑膝叔叔的调遣和拿派,甚至还自建帮派和自卫组织和叔叔打擂台,最后还不愿意去死,这不是让大家很为难吗?
既然这些家伙真的不准备自己去死,那就由我们告诉他们,谁才是孤夜城的地下世界真正的主人吧。
这些狗x的异星老抢走了我们的工作,抢走了我们的家园,就像是繁衍成灾害的耗子一样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还别说,这么一套说辞,还真的特别符合不少失业工人的所思所想。一旦他们心中的怨念和愤恨被以一种错误的方式引导,并且爆发出来,一定会膨胀成为让他们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扭曲怪物的。
可是,真要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会晚了。
就在马吕斯他们这些abc俱乐部的重要成员,带着工人骨干们前往市政厅,准备向星区政府和议会提出请愿的时候,已经有相当数量的贫民区工人,在黑帮分子的挑唆下,冲向了城外的难民棚户区。
于是,从一开始,星区政府便已经有了镇压游行民众的合法理由。
等到游行民众接近城区中央广场的时候,整个一个师装备了重武器的警备队正在严阵以待。此外,还有三个师从城区外赶来。载满了各种大威力杀伤武器的装甲飞艇开启了反重力模式,宛若择人而噬的捕食者一样,幽幽地蹲守在天空之上,用冷漠而嗜血的目光,注视着出现在自己视野之内的所有猎物们。
“请放下武器,马上解散。回到你们的家里去,市民们。”装甲飞艇发出了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听起来毫无杀气也毫无魄力,就像是商场里的自动导购员似的,但正因为如此,反倒是充满了让人心季的冰冷。
“我们特么的没有带武器!”一位体格粗壮的工人领袖排众而出,向装甲飞艇和无人机挥舞着自己的横幅:“你管这是武器吗?好啊,那就是武器!”
“放下武器。市民们,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装甲飞艇打开了炮门,继续用和自动导购机无二的声线做着警告。
同一时刻,无人机也在一点点下降着高度。至于在广场上严阵以待守在市政厅和议会大楼门口的警备队员们,也都提起了防爆盾牌,排着冷兵器时代的龟甲阵似的,一步步向民众们压了过来。
大约是对公众影响还有一定的疑虑,广场上的这些警备队至少还是得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
可实际上,在同一时刻,城郊的装甲飞艇,已经在对冲击难民营的“暴民”们,以及和“暴民”们进行“相互斗殴”的难民们开始射击了。
至于那些黑帮骨干,要么已经偷偷地润了,要么便已经摸到了难民营中,开始肆无忌惮地烧杀劫掠。
难民们自发组成的自卫组织开始奋起反抗。他们可分不清楚谁是失业工人,谁是黑帮成员。他们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身边随自己跨过了星河的妻儿老小。
现在,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们,除了自己。
在防抗的过程中杀红眼,对贫民区发起了反冲锋,这其实也是所难免的了。
就这样,孤夜城真正的支配者们,还没有花掉一分一毫,便让本应该对自己充满了仇恨的底层被压迫者,已经开始相互仇杀了。
而广场上空的飞艇们也发出了所谓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警告。
它们似乎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要让几十万游行群众散去需要花多少时间,或者说,故意不想要去知道而已。
飞艇之内的战斗ai觉得自己已经执行了既定的警告程序,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便开始向人群中投掷眩晕弹。
理论上,这种武装是为了震晕而不是杀死,但抛开剂量谈效果本就是在耍流氓。这种武器的能量,按理说是可以放倒一头昂首阔步的灰鬃狮的。这是奥利匹斯星当地的星球霸主,拥有猫科动物独有的攻击性和运动能力,体格却足有犀牛般大。这样的炮弹击中了人类,又怎么可能不会造成误杀呢?
更何况,当炮弹在人群中炸开的时候,恐惧和惊惶一定会像是风暴一样成几何数地扩散,最后酿成巨大的混乱。许多人哪怕没有被震晕弹当场杀死,也一定会死于之后的踩踏。
同一时刻,穿着动力甲的警备部队也提着大盾和橡胶棍冲了过来,将排头那些举着横幅的游行代表们就是一顿棍棒相加。
“果然,都被谭老师猜到了。”人群之中的马吕斯看着面前这残忍且疯狂一幕,本应该是觉得悲伤和愤怒的。但是,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竟然莫名感受到了一种释怀,仿佛可以卸掉很多包袱,以一种全新的姿态,轻装上路了。
“古拉费克先生!”马吕斯大声呼喊着自己的战友的名字:“去找康白飞先生,武器我都拿到受了,放在他的车上,还有安全通道也在。等拿到了武器……”
“我知道,我们在这里战斗!我们掩护大家撤离!”古拉费克露出了潇洒且无畏的笑容,回应了一个大拇指:“这可比游行刺激!安卓拉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后悔没有早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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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吕斯看出了战友眼中的决意,胸腔中被一种复杂而敬畏的情绪充斥着,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孤夜城的黑帮“教父”,拥有五十万帮会成员的约翰·黑膝,也以非常热情的态度迎接了工人领袖安卓拉的到来。他大包大揽地表示,黑膝帮麾下的一万最精锐的打手……啊不,最核心的铁杆弟兄,一定会和游行工人们一起同生共死的。大家都是卑微的在灰尘中挣扎生存的人,但到了这个时候,一定要给天空也捅了一个窟窿出来。
“那些大人物们的铁足,从高高在上的云空之后踩了下来,践踏着我们所有人的尊严。现在,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
今年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工人领袖,直视着年纪是自己两倍还多的黑帮大老——实际上,理论上他现在连工人都还远远谈不是,只是一位在深空矿业集团实习的大四生。
他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但目光却充满了坚定而斗志和神采,看得这位黑帮老大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您这次愿意参加我们的行动,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诉求吧?约翰先生,您既然也说过了,上面的大人物才是敌人,那为何您的部下们,没有按照原计划赶往广场,而是去冲击难民营了吗?”
“哈哈哈,这种规模的行动,不可能一切都尽善尽美。我不可能让所有的兄弟都能百分之百听我指挥。”黑帮头目看了看对方宛若刀锋一样的目光,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用眼角的余光扫向了自己的目标,见后者向自己微微颔首,这才稍微放下了心,于是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且,安卓拉小弟,除了要让云端上的老爷们感到一点点痛苦,我手下毕竟也有几十万兄弟要吃饭。我说对了,也得有自己的诉求。只不过……”
“是准备让城郊的难民营也变成您的地盘?”安卓拉笑道。
“我可没有这样的指望。背井离乡的难民们,哪怕是为了生存的本能,也一定会抱团的。说实话,我的这个黑膝帮能发展到今天这规模,也是因为如此。”约翰·黑膝干脆自暴自弃地摆出了一副坦诚的样子,道:“可无论如何,事情闹到今天的地步,总是需要找一个地方,让大家发泄一下怨气吧。当然,再此之后,难民必然伤亡惨重,内部也肯定会分化,能出现几个渴求安稳日子的团体,成为黑膝帮的外围帮会,那我个人的胃口,也就满足了。”
安卓拉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这样一来,你这位大人物的黑手套也可以充分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以后,一些大人物们不好做的事情,便可以放心交给您了,是这样吧?”
约翰·黑膝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的保镖,用眼神再次询问了一遍。
“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人。”保镖也用眼神回答。
“没带武器?”
“没带武器。”
黑帮老大这才挤出了一个笑:“您说笑了。我说过了,大家都是在尘埃里的蝼蚁,是应该站在一起的。”
“可是,您的活法却和我们想的不一样。约翰先生,您就从没有想要换一个活法吗?”没等到对方回答,安卓拉却又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罢了,其实谭先生在一个多月前就教过我们,寄生在无产者中的会党群体,其实比食利者还要反动,但我总是还有幻想。毕竟您手里有枪有人,而且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那么,约翰老爹,不,黑膝先生,请和我走一趟吧。”
黑帮头目被年轻工人领袖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就缩着脑袋回答道:“去,去哪里?”
“去我们abc俱乐部的会馆吧。难民营那边的几位头面人物,格鲁先生、卡巴巴夫人,银手先生,凡是没有失去理智,还愿意了解真相的难民代表,都已经到了。还有《寰宇导报》、《先锋报》、《泰拉时报》、gnn新闻的记者们。”安卓拉道。
约翰·黑膝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即露出了你特么是在逗我的表情。他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平时明明看着就是挺聪明的样子,怎么现在就是这么不聪明的了呢?
孤夜城最大的黑帮头目表示自己不想和不聪明的人打交道,便对着自己的保镖使了一个眼神:
“乃尹做特!”
站在房间门口的高地人保镖顿时摸出了匕首,露出了嗜血的残忍表情。像他这种五大三粗,心灵和长相度都一样丑陋扭曲的杀人犯来说,最喜欢的就是抹人的脖子了。尤其是这种俊美阳光的小白脸。
他最喜欢看到靠着脸就能迷得一群小姑娘五迷三道的帅小伙,在剧痛和濒死的绝望中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了。
可这时候,安卓拉却又带着笑意大:“对了,忘了告诉您,在此次过来之前,我便已经在自己的肚子里,埋了两管离子盐了。”
约翰·黑膝还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他的高地人保镖便已经露出了仿佛见鬼一样的表情,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匕首也当啷一下直接落了地。残忍扭曲的表情已经化作了明显的惊惶。
“它们的控制器是一种来自联盟的新型脑内芯片,现在已经埋到我自己的脑袋里。我稍微动一点指令,会爆炸;我的脉搏和心跳停止,会爆炸;我的脑活动停止,也会爆炸。另外,我也不确定在我昏迷或睡着的时候,会不会爆炸。”安卓拉伸手抓住了约翰·黑膝的手腕:“约翰老爹,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总得有一个收场的。就和我一起过去,和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约翰·黑膝就算是再没有文化,也明白“爆炸”是怎么样,他现在甚至连挣扎都不敢了,只是道:“安,安卓拉,我们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的?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和你的父亲,你的爷爷都是朋友。我,我上周还请你吃过饭。”
“没关系,一会我也请您吃饭,还可以吃火锅。”安卓拉拖着仿佛连路都不会走的黑帮老大,已经径直走出了金碧辉煌的俱乐部,一大群全副武装凶神恶煞的黑帮骨干,都只能战战兢兢地散开,像极了摩西分开了红海。
……不,其实更像是谭先生给我讲过那个故事,那位关将军单刀赴会吧。
这时候,一辆停在路边的极不起眼的小车,已经直接打开了门。约翰·黑膝的脑袋似乎终于开窍了,忍不住大声道:“还有谭先生,还有那位谭先生,您说的一定是谭继泽先生吧?现在兵荒马乱的,城里到处都是动乱,对两个外乡人太不友好了。安卓拉,你也不希望他出现什么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