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妃也是一边摇头一边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方才拿帕子拭了眼角,拉着邢嬷嬷坐到跟前,慢慢叹了口气,感慨道:“那丫头是个心思细的,年纪又轻,模样好性子好,笑起来就让人心暖,说话也讨喜。真要论年纪,卿哥儿也跟她父亲差不了几岁。当年林家三爷学问好,长得也好,为人稳重踏实,对谁都有礼,跟卿哥儿倒还真有几分相似。那丫头又从小没了父亲,也怪不得她这么说。难得的是她跟卿哥儿投缘……”
说到此,卫王妃脸上的笑意滞了滞,忽又叹气起来,拍着邢嬷嬷的手低声叹道:“卿哥儿跟他媳妇,我原看着也是彼此敬重的,虽淡些,可到底这么多年过来了,哪能没半点情分?就连我看着她,也觉得大体都好。只是这回……哎,也不能全怨她,她年纪摆在这儿,是急躁了些。再者温国公又一门心思想往高处攀,偏她又觉得卢家怠慢了她娘家人……我原想着让她静一静,好好想清楚,过一阵便也罢了,谁知道她竟然犯了拧,连对着卿哥儿也没个好脸色。先前在院子里,卿哥儿过来,看她那神情,竟是怨上了卿哥儿。十来年的夫妻,她这般犯拧,卿哥儿心里指不定多难受,我如今想着心里就一团揪。想来想去,卿哥儿身边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
邢嬷嬷诧异地张了张嘴,随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劝了一句:“王妃也别过于忧心,世子爷向来有主意,世子妃又才过来,夫妻两个难免有些生分,究竟好不好,也需些时日。再者,即便要找伺候的人。那也得世子爷自己点了头愿意了才好。这人也得慢慢找,总得找个稳妥知礼的才好,一时半会儿倒也急不得。”
卫王妃点了点头,觉得邢嬷嬷的话在理,便把这事儿暂且丢到了一边,复又说起林晚跟卢俊昭来。
这边正说着话,外头扫地的小丫头提着裙子飞快地奔到了门口。隔着帘子朝里头回了话,说正院里林晚送了林家三太太跟大奶奶出去。一行人坐了马车往鸣锣巷去了,说晚间还过来。
卫王妃闻言,忙起身往正院奔去,一边走一边仔细嘱咐邢嬷嬷:“你也别在这儿张罗了,去照顾昭哥儿媳妇要紧,给她熬些补粥备着……哎,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卫王妃说着加快了脚步。
邢嬷嬷笑着跟在卫王妃身后,半途中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曹嬷嬷。
曹嬷嬷先跟卫王妃行了礼,卫王妃急冲冲地往正院走。只摆了摆手,根本没停步。先前在城门口怕林晚吹风受凉,卫王妃没多说,后头因顾及着林晚母女相聚要说些体己话,也没来得及嘱咐。这会儿得了空。卫王妃心头惦记着林晚肚子里的孩子,又想起邢嬷嬷说林晚先前还烧了好几天的话,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想着要好好嘱咐嘱咐这媳妇,还有屋子里服侍的人。
曹嬷嬷见状忙退到了一旁,等卫王妃走进了,放悄悄拉了拉邢嬷嬷的袖子,低声笑道:“邢嬷嬷且留一留。二少夫人让我来问一问,东院的丫头挑好了没有,得劳烦你赶紧送过去。先前那头世子爷住着,小厮多丫头少,如今世子妃在,丫头嬷嬷得多去几个服侍着。”
邢嬷嬷挑了挑眉,明显听出些不同寻常来,想起先前温氏的冷淡疏离,心头也明了了几分,往四下扫了一眼,丫头们都赶紧退开了些。
“早都挑好了,只是院子里人本就少些,自然比不得王府里那般排场,统共四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并几个洒扫浆洗的婆子。世子爷向来爱静,人多了倒不好。”
曹嬷嬷笑了笑,朝邢嬷嬷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到底人少了些,正院里四个大丫头,三个二等丫头,小丫头也有好几个,再加上你我二人,也比东院多出好几个来。我才刚去东院回了话,原本二少夫人是想着让世子爷跟世子妃住到枫园去,或者别的院子也好。可世子爷说住得好,也不用搬。东院那地方又小,世子妃劳累一路,人看着也憔悴,这么遭总得多几个人服侍才好。二少夫人也说了,宁可正院少些人,也不能少了东院的。你向来比我明白些,又是王府的老人,这安排人的事儿还得你费心。”
邢嬷嬷听这话有些古怪,眉头蹙起,同曹嬷嬷对视一眼,复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扫了眼东院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让红杏那丫头过去吧,再从别处拨两个小丫头,这也就够了。二少夫人还怀着身子呢,也不该操心这些。这事儿回头我再跟王妃透个话,你就别插手了。”
曹嬷嬷闻言忙笑着朝邢嬷嬷做了一揖,脸上带了几分感叹,点头应道:“倒是劳你受累。”
邢嬷嬷笑了笑,拍了拍曹嬷嬷的手,也不多言,同曹嬷嬷一路去了正院。
屋子里,卫王妃早拉着林晚坐下了一阵嘱咐,爱怜又欢喜地听林晚说着这几个月的事儿,一边听一边笑一边叹。
“……先前倒犯过一阵恶心,后来三娘瞧了,也不知道弄了什么方子来,让邢嬷嬷盯着丫头们熬了药膳,吃过两天就好了。这一阵倒是吃得好睡得好,人都胖了一圈儿了。我年纪轻又不懂这些,好在有两位嬷嬷在,心里这才安稳了些。”
林晚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盈盈的笑道:“大哥还为我不懂事儿训过我呢。没想到大哥平时温温和和的,板起脸来当真唬人,亏我认错认得快。”
卫王妃被林晚说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才刚邢嬷嬷还跟我说到这事儿呢。你大哥性子向来温和,鲜少板着脸教训人。他拿你当自家人才说你,你别恼他。”
林晚笑着点头,“可不是像母亲说的,我也这么想。后头爷回来了,我跟爷说,爷还笑话我。”
顿了顿,见卫王妃满脸笑意。林晚又笑着舒了口气,将话题转了回来:“如今两位母亲都来了,我可踏实了。先前娘家母亲说怀我的时候老犯恶心,母亲怀着爷的时候也这般受罪?爷小时候淘气不……”林晚坐在卫王妃跟前,声音轻缓而温柔地问着话,目光偶尔落在小腹处,神情又柔软了几分。
卫王妃闻言。倒想起先前的老故事来,这会儿见林晚说得开心。自己也起了几分兴致,拉着林晚慢慢说了起来。
这会儿外院书房里,卢俊昭跟西宁王相对而坐,中间案几上摆着两盒云子。西宁王一手捏着颗黑棋,拧紧了眉头死死地瞪着案几上二尺见方的棋盘,慢慢吸了口气,慎而又慎地将手里的棋子摆了上去。
卢俊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西宁王的动作,等西宁王一抽手,白棋紧跟其后,飞快地落了上去。
西宁王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随后又怒气冲冲地点着卢俊昭磨牙道:“兔崽子,你就不知道让让老子?”
卢俊昭抬眼看向西宁王,语气不耐地回道:“不下更好!”说着就要起身,被西宁王恼火地一把拽了下来。
卢俊昭嫌弃地扫了眼棋盘,刚要开口说话。眉头猛地蹙了起来,朝外头冷声道:“什么事儿?”
朱二急忙奔了过去,先跟两人行了礼,方起身回话道:“爷,京城来了消息,圣上殁了。”
朱二的话音刚落,西宁王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棋盘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朱二,面色不善地问道:“殁了?”
朱二咽了口口水,僵着脖子点了点头,有些心惊胆颤地瞄着西宁王的脸色。
西宁王盯着朱二看了一瞬,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往炕上一倒,点着已经散乱的棋盘笑道:“殁了好,这盘棋总算下得如了老子的意。”说着又点着朱二问道,“还有什么?”
朱二暗自松了口气,见自家爷目光不善地看了过来,一口气还没落下去就又提了起来。“圣上留了诏书,让太子即位。大皇子伪造诏书,当场被斩;温国公殿前失仪,被夺了爵位。至于二皇子,新来的消息,元宵节宴时因护着圣驾而被误伤了,如今昏迷不醒。三皇子跟吴炎到了江浙一带,声称自己手里拿了圣上诏书,已经建了新号,自封为帝。”
“一帮子蠢货!”西宁王不屑又得意地哼了一声。
朱二顿了顿,见自家爷没发话,遂又提着心继续道:“另外,爷交代的事也妥当了。朱一先去找了丁长安,把爷的吩咐说了。北燕入侵的消息和元宵节城门口阻杀的内情虚虚实实都透出去了。京城这会儿流言四起,朝廷镇压不住,京兆尹魏朗出面解释了几次,未能平息民愤。朝廷不得已,只能发了告示,说是圣上密旨,命爷出兵讨伐北燕。至于城门口一事,并未提及。”
先前歪在炕上的西宁王这会儿又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卢俊昭,又扫了眼朱二,眼里蓦地亮了起来,捻着胡子嘿嘿笑道:“兔崽子果然有点老子当年的风范!这步棋下得好!老子忍了这么多年,总得跟皇家讨个说法,哼,让天下人说去!既然想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跟他们客气了!备好笔墨,老子要上折子!”
朱二哎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西宁王。
卢俊昭皱着眉头扫了眼一脸兴奋的西宁王,语气平淡地挑眉道:“我已经递了。”
西宁王的笑意僵在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拧着眉头瞪向卢俊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慢慢呼出一口闷气,恼火地哼了一声,眼里却隐着一丝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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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题目起得有点文不对题。没办法,谁让前头有个(上)呢,囧。争取下一章把矛盾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