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梁王面含怒气,厉声呵斥道,“本王跟太后岂是你一个低贱商人能妄议的?”
谭掌柜不卑不亢地听着梁王的怒斥,也不再多说,拱手跟梁王笑着赔了不是:“是在下逾越了,还请王爷见谅。王爷教训得对,在下是秦人,也犯不着替王爷忧心北燕皇室的更替。”
梁王面色冷寒地盯着谭掌柜,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凭几句话就想糊弄本王,哼!你跟你主子倒是把本王当傻子看了?”
谭掌柜面色一怔,苦笑着叹了口气,“王爷如此说,在下实在是惶恐。在下一介草民,哪有那个胆子糊弄王爷?在下的主子对王爷也是万分尊敬,不敢有半点冒犯,这才遣了在下前来拜见王爷。我们主子还叹息,说北燕陛下登基十几年,草原八部分裂,同大秦也是屡战屡败,如今外戚势大,牝鸡司晨。王爷您这般替陛下替皇室着想,最后能落得个忠良的身后名便不错了,怕只怕,别人如今就容不得王爷了。王爷雄才大略,又一心为北燕,无论是北燕百姓还是我们主子,都盼着王爷能更进一步。”
谭掌柜说到此略停了停,仿佛是迟疑斟酌了片刻,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们主子还让在下带一句话给王爷,王爷若是有这份雄心,我们主子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
梁王面无表情地盯着谭掌柜,眼里的冷意渐浓,良久才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语气随意地冷呵道:“助本王一臂之力?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赶早。你们主子恐怕是盼着本王早死!”
谭掌柜面露苦笑。忙拱手叹道:“在下羞愧,确实也有一事相求。只是我们主子一片好心是真,王爷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心中必定已有论断。”
“一事?”梁王眼里的冷意散了些,嘴角上扬。面上带了几分兴味儿,“本王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多谢王爷,”谭掌柜忙笑着接了话,脸上带着几分恭敬而客气的笑意,双手仍旧拱着,声音不紧不慢地叹道。“不瞒王爷说,在下这一趟过来,心里着实忐忑。今儿见了王爷,这心里更是忐忑。这请求,也确实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我们主子说了,要求人帮忙就得有诚心,因此才有先前那番逾越的话,还请王爷多担待。”
梁王面上波澜不兴,目光里泛着丝兴味儿,示意谭掌柜继续。
“哎,”谭掌柜欲言又止,先叹了口气,先前镇定自若的脸上多了一分愁虑和心忧,“也是我们主子实在无法了才求到王爷这儿来。王爷也知道。如今过年,大秦北边镇国将军回了京城,陇川府现在群龙无首,奈何尉迟将军一直对寻城一事耿耿于怀,这大军正好驻扎在陇川府边上,尉迟将军的性子又是出了名的暴躁。”
“我们主子一来担心将军一时意气用事,坏了两国的盟约,二来,也是担心事出突然恐怕保不住家里基业,愧对祖宗。还请王爷能多劝一劝尉迟将军跟陛下。在下窃以为。两国若是再用兵,再加上草原八部的驻军,吃亏的不仅是陇川府,只怕北燕也吃不消。到时候两败俱伤不说,王爷手里的一只北翼军只怕也要折损不少。我们主子也是想着能跟王爷彼此相帮最好。哎,让王爷笑话了。”
梁王慢悠悠地盖上茶盏,突然面色一凌,扬手就将那茶盏往谭掌柜面上砸了过去。冷笑着呵斥道:“本王是陛下的亲兄弟,你当本王是好挑拨的?回去告诉你主子,他想打如意算盘,本王可没那么好糊弄!滚!”
那茶盏擦着谭掌柜的面门飞过,溅了谭掌柜满脸的茶水,只听得砰地一声,茶盏应声而落,声音清脆响亮,上好的青花釉白瓷茶杯瞬间碎了一地,水渍蔓延开来,浸湿了谭掌柜身后的地面。
谭掌柜面不改色地朝梁王长揖着行了一礼,这才告辞了出去,也不用小厮引着,直接大步出了别院。
“给本王盯紧了!”梁王扫了眼地上碎开的瓷片,方才的怒容转瞬间换成了意味深长的冷笑,朝空荡荡的书房吩咐了一声,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闪过,径自往门外掠去。
齐先生面色严肃地从书房里间走了出来,朝梁王行了一礼,看着外头谭掌柜的背影,吸了口气,眼神复杂地问道:“王爷打算……”
“先看看,”梁王抬了抬手,打断了齐先生的话,“本王对萧家虽不怎么满意,可本王是陛下的亲兄弟,北燕如何,还轮不到一个秦人来指手画脚!”
齐先生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是一声长叹。
梁王见齐先生这幅苦恼担忧的模样,脸上反而松动了些,一边抬脚往里间走一边笑着拍了拍齐先生的肩膀,劝道:“先生不必如此,本王毕竟是先皇的儿子。先生不是说了,本王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北燕百姓想想。陛下是本王的亲兄弟,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想背上这难堪的罪名。秦人与北燕向来不和,本王怎能让他们如了意?”
“王爷这话……哎,”齐先生眉头紧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跟在梁王身后到里间坐了,屁股刚挨上凳子,又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半圈,目光复杂而担忧地看着梁王叹道,“王爷别怪在下妄言。这国与国之间哪能没有半点不和?那个谭掌柜虽说是大秦人,可这话,却是针针见血。”
“先生!”梁王面色一变,同齐先生对视了一眼,又苦笑着叹了口气,有些颓然无力地摆了摆手,“先生不说,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那毕竟是大秦人,本王今儿若是容了这样的人,日后只怕要被北燕百姓唾弃。本王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把柄,本王的处境,先生也知道一二……”
“王爷此言差矣。”齐先生连连摇着头,手指轻轻捻着胡子,斟酌了又斟酌,方开口劝道,“北燕去年才跟大秦议和,还签订了盟书,这还是陛下和太后亲自定下来的。不过一场议和,北燕就失了一个寻城。若真要论起来,这等行径,早该为百姓唾弃,朝臣不耻。可如今,萧家半分损伤都没有,反而越是势大!为何?不过是权宜之计,都是打着为北燕百姓着想的名义,百姓反倒感激。”
“可如今萧家太过猖狂,王爷处境艰难,若是再无半分打算,只怕要被人……哎,这等事儿,都是被逼急了实在无法,权宜之计罢了。何况王爷是为北燕百姓谋划,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秦人若能为我所用自然就用。兵法说得好,因而利之,导而舍之,其人也并非不可为我所用。还请王爷三思”
梁王面色苦闷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先生可知道那谭掌柜是谁的人?”
齐先生拧眉想了想,朝梁王拱手叹道:“他既然明说是出身于陇川府,今日敢说这样的话,且在下看他行事处变不惊,又有大将之风,十有八九是卢家的人了。”
梁王点了点头,“本王与先生的想法倒是一致,卢汉广那只老狐狸,本王不得不防!”
齐先生面色微肃,拧眉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依在下看,若真是卢家的人,对王爷倒是好事。”
“先生这话,怎么说?”梁王面上明显一愣,忙起身拉了齐先生问道。
“王爷请听在下细说,”齐先生顿了顿,思索片刻,方才继续道,“陇川府和定北路是卢家的封地,也是卢家的根基所在,卢家人必定要严防死守。可王爷想想,大秦皇帝容不下卢家,西宁王卢汉广十几年不曾打仗,只有一个卢二封了镇国将军,用兵打仗也确实不俗。但卢家子嗣艰难,卢二再如何厉害也只有一人,这时节又被皇帝老儿招了回去,陇川府和定北路到底还是让人有机可趁。再加上今日那个谭掌柜的一番话,想来是大秦京城出了什么变故,卢二被绊住了脚,这才想着跟王爷……求助。卢家在北边没有主事之人,若是尉迟将军真一个冲动打了过去,陇川府也确实要担不少风险。想来卢家也不愿要个千疮百孔的治地,倒不如来求一求王爷,若能争取些时日,自然是好。”
梁王面色微微缓了缓,却仍旧蹙着眉头疑惑道:“照先生的意思,卢家来求本王是想争取些时日,可陛下早已起了收下陇川府的心思,本王也以为,收了陇川府对北燕是大利,怎能为一己之私坏了北燕大计?”
“王爷这话极是,”齐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捻着胡子的手顿了顿,眼里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亮光,“陇川府能收,自然要收。只是不能是王爷去,也不该是尉迟将军,尉迟将军还得防着草原八部。卢家既然是求王爷劝一劝尉迟将军,可没说要劝别人,王爷不妨看看卢家的诚意,若是合意就先应下。至于陛下的打算……王爷不妨举荐萧将军去,萧将军用兵奇诡,倒是暗袭的好人选。再者……”
齐先生说到此,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然和恳切,撩开袍子直接往地上一跪,沉声道:“王爷雄才大路,圣明贤德。先皇当年贤明,立陛下的初衷也是为一国安稳考虑,可如今萧家势大,外戚擅权,北燕岌岌可危。王爷身为先皇子孙,也该承继先皇心愿,以北燕上下为己任,重振北燕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