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哥当即嘴角一勾,笑容翩然,一派君子之风:“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什么什么什么......”她读书不少,自然听出了这句话出自哪里,当下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呼:“这不是《论语》里头的东西么?你叫我读这个?”
小表哥看见她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心情顿时更好了一些,再次勾着嘴角:“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小表哥,别开我玩笑了,《论语》这本书我当年可抄了不下十遍罢......”若狭无奈地叹气,表情颓败。
若狭自认粗莽,也确实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偏偏当年的陆修寒作为远近闻名的小神童,也为了让陆相爷那个挂掉的儿子的神童之名能够延续下去,可算极为刻苦地读书,再加上他本就聪慧无双,一点就通,七八岁的年纪便已经博览群书,在心底也深深地打下了烙印——觉得只有读书才能让人变得聪明起来,伟大起来......毕竟是小孩子,纵然老成了一点,想法还是偏于单纯的,陆修寒不仅自己念书,还逼着若狭一起跟着念书。
若狭的悟性不高,且自认是个武学天才,自然是不肯学这些的,陆修寒劝不动她便威逼利诱,仗着自己年纪比她大些。能施压的时候施压,能you惑的时候便诱huo。小孩子的诱惑能有什么呢?若狭吃了三天的糖果之后就对糖果失去兴趣了,又在吃了五天的烤鸭之后对肉的欲wang也的到了满足,于是小表哥怒了:“你还想怎样?”
若狭觉得罢,小表哥难得生气,肯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生气的时候好漂亮,脸蛋红彤彤的好像一个大苹果。让她好像咬一口!
于是短手短腿的五岁若狭已经学会chi豆腐了。挥舞着小爪子撒娇:“小表哥,别、别生气,亲亲、亲亲~”
那时候的若狭也算是个奶声奶气的粉嫩娃娃。这一声声撒娇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段君兰成功地被她的撒娇声收服,低下脑袋搂住她的小脑袋,任凭她仰着小脸。然后眉开眼笑地糊他一脸口水。
唔,一向爱干净且有洁癖的他居然也能忍耐下来。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说到这个......其实他现在也是不嫌弃的,只是他也有好久没有感受过同样的怀抱了呢。
想到这里,瞥一眼床上的人儿,圆圆的杏眼愤恨不平地瞪着自己:“你这是在故意逗我么。要我看《论语》的话我还不如睡觉呢!”语气嚣张,表情倨傲,眉眼间净是赌气的神色。
小表哥顿时觉得心头一酸。若狭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呢?
前几天见到他还会抱着他亲亲他的,现在见到他竟然是这么一副表情......
养成失败了呀失败了呀。若果唐沐在的话,他一定会给小表哥一个很好的解释的。这是不可抗力,必经小时候比现在单纯多了,再者,现在长大了,接触到人和事也多,多少也会受到外界影响的,那么多人一起影响她,力量比你一个人可要大许多。再加上你们两位之间还有一段回不去的空白期,甚至还有一段深仇大恨期,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若狭见小表哥的脸色实在太沮丧了,终究还是觉得心疼的,于是再次软下声音安慰他:“小表哥......别生气嘛,我是真的不想看《论语》,要不你给我讲讲故事罢,就说你当年怎么忽悠了叶琛那个大笨蛋,并建立了楚夏国,还从小沐哪里打嘴炮前来了整片漠北土地的呐?”
小表哥见她的双眼晶晶发亮,心里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再一听她说“抢来”而不是“抢走”,更觉得她将和他当做了一家人,这个发现让小表哥欢喜不已,方才还弥漫在心头的雾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清了清嗓子,给她缓缓道来,既然若狭想听叶琛的故事,他当然要好好给若狭说说叶琛当年是怎么被他当狗耍着玩的,他可到现在还没忘记叶琛当日在酒楼上和若狭的求婚,虽然若狭没答应,不管怎么说,情敌什么的抹黑抹黑再抹黑,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彼时,正在临昭皇宫的某位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左将军欢喜不已:“大王,中原有种说法,打喷嚏是有人在想您哩!”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可现场偏偏还有一位不会拍马屁的大木头右将军,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对左将军道:“你说错了,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骂大王,打两个喷嚏才是有人在想大王!”
左将军在心底默默地感叹一声猪队友,继续拍马屁:“我们大王这么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怎么可能有人骂他呢!肯定是有人在想大王呀,说不定还是位美人呢!”
主座上的叶琛摸摸下巴,重复道:“美人呀......”
右将军继续没眼力见地作死中:“你又胡说了罢,大王之前一直在大战,后来停战之后一直呆在皇宫里头,或者在外头和那个姓傅的女人做生意,那女的被大王囚禁过,怎么可能想念大王呀!哈哈哈哈......”
左将军嘴角一抽,放弃接话,总觉得人笨的时候,便是连老天也救不了他的。
果不其然,上头传来一个声音冷冷道:“昨日大臣们问本王,东面要修建城墙抵御楚夏军,这项差事该交给谁,本王一向信任右将军,这事情就你来做罢。”
修建城墙?什么鬼?没个三五年回不来的呀?
——————~~~~~
扬州到上京用了三天的时间。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莫桑就已经出现在了西城的某座高阁上,遥遥眺望容王府那黄澄澄的琉璃瓦房,斜靠在栏杆旁,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他在途中不曾休息,或者该说,他已经学会在马背上休息了。故而这次没有休息也照样精力十足。
盛夏的夜晚。空气刚刚褪去灼热,还残留着一丝丝的温暖。风吹过,温暖的气息从袖摆从领口灌入。全身都被这甜甜的热度包围。莫桑眷恋的舒了一口气,随手从袖口掏出一根发呆,挽起了被风吹散开了的头发。
柔顺的长发别在脑后,有几根并不听话。从颊边斜斜滑落,遮挡住了他的半边面容。远处看去,竟有几分阴森之感。莫桑也不在意,勾着嘴角,耐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地平线。静静的等待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
偶有游人自阁楼下经过,抬眸惊诧的看着立于晚风中的黑色身影,只见他的发丝张扬地舞动着。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得那邪笑着的唇,生生带出了几许惊人的邪魅。像极了话本折子中那些摄人心魄的鬼魅!游人心有余悸,连忙紧闭眼睫,快步走开。
阳光终于全部消失了。
只余那天边残存的一抹红霞,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渐渐也开始冷却。
莫桑闭眼,听到了四周那几不可察的躁动和微弱而急促的喘息,一个两个......渐渐的,变得更多更多。
犹如一场盛大的阴谋,伴随着黑暗的来临,拉开了帷幕。这些只能在暗夜之中活跃着的生灵,有些急不可耐了。无意与他们纠缠,直到那天际的云霞也染上的浓重的颜色之后,莫桑毫不迟疑地抓起自己的长剑,纵身跃上木栏,便向远处飞身而去。
风从领口灌入,通透的寒冷,再无先前的一点温度。
莫桑从空中落下,脚尖在花家屋顶的瓦砾上轻轻一点,又纵身向另一处飞去,速度飞快,眨眼便从一头飞到了另一人。即使有人看见了他的身影,再一眨眼却又发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当是自己的错觉。
终于,他在一处高高的围墙上落下,举步不前。
宅院之大,便是从高高耸立的围墙之上也能够窥见一二。宅院豪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便只说女子脚下的那一个小花园,百花绽放,假山石像环绕,小桥流水,镶金嵌玉,万千变化,实乃一方奇景,可见设计者之用心,亦可见宅院主人之铺张奢靡。
哪家花架是用玉石来筑建的?!
倒真是朱门风流。
莫桑嗤笑,挑了挑眉角,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以及些许兵甲器械相互碰撞的声音,该是夜巡的士兵将要过来了,莫桑从围墙上轻轻跳下,将自己的身子淹没在了这园子的花海之中。夜巡兵不曾察觉有何异样,继续握着刀枪往围墙的另一侧折过去,那气派豪华的大门上方,置一楠木牌匾,顺着纹路而走,赫然镶嵌着三个金子组成的大字——容王府。
三年前容王本要趁乱起兵谋反,篡权夺位,最终碍于楚夏国只能灰溜溜地偃旗息鼓,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给唐沐,但这些年来他一直都野心勃勃地想要找个机会继续当年未做完的事情。只是容王手上并没有足够的兵权,他哪里有底气去对付十万御林军?
传闻中,容王手下有一支秘密的军队,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以,容王靠着这股力量威名远扬,说他权势熏天也不为过。
唐沐的称帝之路看似顺风顺水,坦坦荡荡。
虽然有容王虎视眈眈,但哪个朝代都有奸臣,朝堂上才能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只要容王不是真的要动粗,其他一切好商量......至少唐沐是这么觉得的。
莫桑嗤之以鼻,若狭又要插手朝堂的事情,而且还是容王,实在让人头疼。
要知道他左护法的脑袋可是被容王标到二十万两黄金的呐......哎,谁让自己专业帮他跑腿也是无奈至极。
有人传闻,容王当年在蜀中封地的时候,曾和南疆打过一战。
起先两军交战,战况火热,势均力敌。僵持了一个月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盘踞在暮河彼岸的两万南疆军队一日之间尽数消失不见,没有人能够查出他们去了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不见的。众人以为惊奇,一时间人云亦云,传得沸沸扬扬。却不料,方才过了半个月,那南临军复又凭空出现,卷土重来,身披刀枪不入黄金甲,一身血气,非常人之力,遇人便杀,全然不复先前的模样。
“就好像......被下了蛊咒,成了失心的杀人武器!”有侥幸逃过一命的士兵如是说,他的右臂已经被生生砍断,想起那日的情景,心有余悸。“那些哪里还是人!根本就是鬼!是恶鬼!”
动荡的时局已经教百姓惶惶不安,这般离奇的说法,更是雪上加霜。
莫桑今日,来的是容王府,查的就是这股黑暗势力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口说无凭,好事得眼见为实的。
且上个月有传言道,容王府负责给容王烧茶水的云嫂死的离奇,据云嫂死前见过云嫂最后一面的小丫鬟描述——云嫂整个人就好像患了失心疯一般,与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提着刀子想要砍人,到后来更是七窍流血,眼珠子生生从眼眶里暴出,抽搐而死。
与那战场上的嗜血修罗,有着七分相似。
莫桑一边观望着这些令人称羡的奇景,一边疑惑着,偌大的容王府,当真用的是寻常的普通巡查兵来护卫安全?莫不然,他怎的感觉不到丝毫异族的气息,便是在那围墙外,他都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些促狭而贪婪的呼吸,现在却是全然未闻。
这容王府不简单。
莫桑一边思索,一边嗤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