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阳县有个平头山,平头山上有个平头崖,老一辈人常说,平头崖上可是住着神仙的。
平头崖地势陡峭,杂草丛生,崖边上长着三棵百年大树,终年不长树叶,不开花结果,外头的树皮剥落了一地。
人们总觉得这几棵树马上就要枯死了,可它们却又奇迹一般地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必然是有神仙在护着!你看它外头腐朽了,里头却依旧鲜活呢。但小一辈的人们却是不信这个,平头山山不清水不秀,人不杰地不灵的,虽也不曾有过什么天灾*,但终究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旮旯。
神仙啊神仙,逍遥自在的神仙,哪里会住到这鸟不拉屎的平头山呢。
不过啊,虽然没有真神仙,平头山近日却来了一位活神仙。
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来的,村人发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笑呵呵地坐在平头崖上了。蒲团子一放,清茶一摆,活神仙捏着嘴角两根小山羊胡须,眯眼看东方鱼肚泛白,每日免费请三卦,一卦一个准。
大到张根儿家的孩子进京赶考有没有中状元,陈大定家的小儿生了怪病寻不到原因,小到徐富贵家的娘子今日会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李狗儿今日中午吃了什么菜,活神仙都能一卦一卦地给你全部说出来,实在神了。
才过半个月,村人几乎全都慕名而来和他请过卦了。
有村人好奇地问他:活神仙啊,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平头山来呢?
活神仙喝一口村人送的麦茶,眉眼含笑,也不避讳:“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是为找有缘人而来。”
有缘人?村人觉得玄奥,也不便多问,又道:“大家都你和请过卦了,你日后还留在这里么?”
却见活神仙伸出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不,还有一人没请过呢!”
还有人?平头村一共三十户人家,每一家都来请过了,就连放牛娃丢了牛都来找活神仙算一卦。怎么可能还有人没请过呢。村人疑惑不已。他旁边一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促狭地看着活神仙。期期艾艾道:“咦,活神仙,你说的不会是陈大定家收留的那个大肚婆吧!”
活神仙只看着他,但笑不语。
村人继续道:“那个大肚婆神志不清的。上个月陈大定在河边捡到她到时候她只剩半条命了,陈大定想着给自家得了怪病的儿子攒点功德。便将那女救回了家里,却不曾料到村头的老郎中过来一把脉,说她肚子里面都怀了三个月了!嘿、您说,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子会落得这般田地。我看啊,肯定是与人私通被沉河,才会被冲到我们平头山来的。”
另一人也是个嚼舌根的。听了连连点头:‘我猜也是,据说那女的被救的时候。身上穿的可都是绫罗绸缎,那些衣裳咱们这辈子都没看过哩!”
“只可惜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经常神神叨叨的犯痴傻,以前估计是个千金小姐罢,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都不会干,烧个饭差点烧掉陈家的厨房,洗个衣服能给你洗出一身的窟窿,也只有陈大定那个老好人还愿意一直留她在陈家住着。”他唏嘘道。
那人连忙接上:“不不,你不知道,我家婆娘昨日与陈家婆娘一起上山摘果子的时候,听陈家那婆娘说啊,打算过两日就将她逐出陈家,说是养不起闲人,更何况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来的话,陈家可得要养两个人。”
“啧啧、陈家婆娘也是个心狠的,这将人轰走,她又能去哪儿,更何况这人救回去之后,她家儿子的怪病不就真给治好了么。”
“陈家婆娘说了,她儿子的怪病是活神仙给治好的,不关那女人的事,陈大定一定要留着这个女的,肯定是起了色心!”
“这......”村人一时无言,忍俊不禁:“你还别说,那个女的长得呀,还真有模有样,那眉毛眼睛嘴巴,那通身的气质......反正我这辈子是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人。”
另一人闻言哈哈大笑:“你要这么觉得,不如你带回家去呗,也当给自己攒点功德,将来还能多个儿子孝敬自己。”
“呸,说什么呢,我才不当这便宜爹!对了,活神仙您说,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呀......咦?活神仙呢?”
两人挠挠后脑勺,方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倒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小村子虽然不大,环境倒是优美,漫山遍野都是通透的绿,远方更是云雾缭绕,彩霞满天。若是站在山顶上向远处眺望,重重叠叠的山峦看得人眼花缭乱,云海浩渺更是美不胜收。
一个女子安静地站在一个小院落里,看着远处的风光,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
“阿蛮,你快去后院抱一些柴火过来,快快!”厨房突然传来几声呼唤,语气急促,打破了她的沉思。
被唤作阿蛮的女子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眼炊烟袅袅的厨房,愣了愣,而后才慢吞吞地腆着肚子往后院走去,眼神空洞。
她的手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纵然才四个多月,她却已经非常小心了。一双呆滞的眼睛也只有在看向自己的肚子时候,才会染上一丝温柔。
待走到后院,一手一根将干柴拎在手里,小心地护着干柴的底部,避免尖锐的木刺伤到自己的肚子,她才又慢吞吞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面那妇人早已等不及了,时不时地抬眼看向门口,好容易等到她走过来,却见她竟然只拿了两根干柴。顿时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阿蛮啊!不是我说你哈,你自己摸着良心回答,我们陈家留你在这儿也不容易,你做事情却总是这么马虎,真不知道你能干些什么......”
阿蛮呐呐地,说不出反驳的话,心中大约明白了这人嫌自己拿来的干柴太少,便转身打算去后院再拿些过来。
那妇人见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却以为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两手往腰上一叉就拔高嗓音破口大骂:“阿蛮你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你自己算算,我们家供你吃供你穿给你请大夫什么的,样样都要花钱,你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洗个碗能砸碎一片,收拾屋子却又将我们家的东西扔了一大半,你这人......真是个白眼狼,我们家救你回来简直是造孽!”
她只算计着自己花费了多少多少,却忘了阿蛮被救的时候,阿蛮那一身的绫罗绸缎,以及耳朵上的金耳环和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俱被她悄悄收了起来。上回进城赶集,可将衣裳和耳环给卖了个好价钱,翡翠镯子现在还被她压在箱底,打算等闺女出嫁的时候做嫁妆哩!
阿蛮只低着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她的错。
灶台边上有个小儿冲着妇人喊了起来:“阿娘!菜焦了焦了!你再不过来锅都要烧没了!”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再顾不继续骂人,连忙一转身跑回灶台上忙活起来。
那小儿笑吟吟地吐了吐舌头,窜到门口牵过阿蛮的手就往外边走,眼中闪烁着“阴谋得逞”的笑容,他甜甜道:“阿蛮姐姐你别怪阿娘,阿娘就这个脾气,但心地是好的,就是嘴巴快了点,你上回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刀子嘴什么什么心......”
“刀子嘴豆腐心。”阿蛮接口道。
“对对,刀子嘴豆腐心,阿蛮姐姐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学堂的先生还要多,阿蛮姐姐多教教我好么。”小儿软声撒娇道。
小儿名叫陈壮壮,约七八岁的年纪,前两年得了怪病,耽搁了上学堂的时间,现在好容易药到病除,再去学堂上课却又总是慢别人一截。先生不喜欢他便也懒得多加指导。壮壮自从发现阿蛮念过好些书本,顿时崇拜得不行,一有空便缠着阿蛮让她教导自己。
这孩子躺了两年病床,脑子却还是机灵的,很讨人喜欢。
阿蛮笑笑,点头应下,任他攀着自己的手臂,两人往屋内走去。
两人却不知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眼中波光流动,思绪千转百回。
活神仙捋了捋自己的小山羊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手上突然用了点力气,竟自己扯疼了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记忆里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常做一身男子打扮,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快意,一颦一笑,那股子摄人的灵气能勾住所有人的视线,为她喜而喜悲而悲。怎么两年不见,变成了这般木头模样?
都是因果造化啊!活神仙摇了摇头,面上有一分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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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卷,中间设悬念,同是溺水,却不与上一卷衔接,时间轴推移到了两年后,各中故事后头自会细细说来,怕大家疑惑,解释则个~继续求支持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