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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送走胤禛不久,旺财就回来了,同他一起的,除了那个少年,竟还有顺天府尹常翼圣。

胤祚微微皱眉:就这样一宗小案子,竟连领了他的意思的旺财出面都不好使?

但若真是不好使,常翼圣也不至于要亲自跟着来见他啊。

猜到其中可能有内情,胤祚不等常翼圣开口,便先让旺财带了少年去吃东西,又遣走下人,才问道:“不过让你们找个失踪的小丫头,就这么难?非要爷亲自开口?”

常翼圣苦笑道:“太子殿下恕罪,这案子先前下官已经仔细查过了,问题多半是出在杨府上,杨府上的人对小姑娘的去向前后说辞不一,神色可疑,而且下官也派人询问过杨府周围的人家,都未曾看见那小姑娘出来过……”

“既然如此,你为难个什么劲儿?”

常翼圣面色为难道:“那杨府……下官……”

惹不起……

这模样,胤祚哪有不明白的?也没心思去斥责他的软骨头——哪里的官场不是这个样子,他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在京城不敢动的人多了,胤祚揉揉额头,问道:“他什么来头?”

常翼圣迟疑了下,道:“杨府的主人说是瑜亲王的奶兄陵普的姑父……”

“瑜亲王奶兄的姑父……”胤祚扶额:“就这么七弯八拐的亲戚,你就不敢动了?”

常翼圣苦笑道:“不是下官不敢动,是动不了。先前下官已经带了人进了杨府,正要拿人,谁知道他们拿了瑜亲王写的条子出来……下官只好灰溜溜的又回来了……”

说起这事儿,他自己也憋屈的很,原想亲自出马,向新上位的太子爷示个好,不想竟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胤祚道:“既然这样,我也给你写个条子就是。”

做了太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朝廷上不管哪个部门,他伸手管一下都不算越权——若还是郡王,他写的条子也不是不顶用,却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若遇上骨头硬的,说不认就不认,但太子写的条子就不同了,得称手谕,不遵不行。

常翼圣忙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若太子殿下要查,旺财公公带句话就成,这原是下官分内的事。下官是怕太子殿下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无端惹了麻烦上身……毕竟太子爷才刚刚册封,若这杨府真的和那位有关,只怕……”虽然的确很想要这位爷给点东西给他撑腰,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以为,他不给手谕自个儿就不肯帮他做事。

胤祚领了他的好意,轻笑一声,道:“怕什么?怕人说我气量狭小,容不下他?我与他不和,全天下都知道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以前胤礽做太子的时候,他尚且该做什么做什么,如今两人地位互换,他反而要畏首畏尾不成?

摇铃唤了管家进来,道:“派几个人,跟着常大人一起去杨府走一遭。”

想了想,又道:“把洪福带上。”

胤祚有种不祥的预感,先前那少年亮了他的香炉出来,常翼圣也亲自出马了,若这些人能将人交出来,理应早就交了,不至于为了个八1九岁的小丫头,和顺天府尹硬顶。

管家微微愣了下,应声下去安排,常翼圣也忙跟着告退。

片刻后,管家又回来,道:“主子,李路那小子非要跟着一起去,您看?”

李路?胤祚很快反应过来李路是那少年的名字,道:“想去让他去就是了。”

“旺财说洪福最听他的话,所以……”

所以要去看热闹呗!旺财的性子,胤祚还能不知道?淡淡道:“你告诉他,去可以,但是不许乱说话。若回来我知道他对府外的人,包括常大人说了任何一句话,以后就别再跟着我了。”

旺财对他是忠心耿耿,也肯为了他吃苦受罪,唯一的缺点是得志就爱显摆,不压着点儿反而是害他。

管家应声去了。

胤祚又看了一阵子书,旺财他们便回来了,一进门便道:“爷,人找到了!”

胤祚见旺财脸上全无喜色,心往下沉,问道:“人怎么了?”

旺财咬牙道:“死了!”

又道:“我们刚去的时候,他们还嚣张的不行,后来侍卫亮了太子府的腰牌,他们才蔫了。再后来合府都搜遍了也没找着人,幸好爷让带了洪福去,才找到地方,挖了两具尸体出来……”

胤祚一愣:“两具?”

旺财脸色难看的很,道:“除了李路他妹子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李路妹子还稍好点,那小姑娘,浑身连一块好肉都没有,那样子……爷奴才都不敢跟您说,怕您气坏了身子……唉,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去的……爷,您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旺财骂了两句脏话,又叹道:“看了她们那样子,别说李路了,连奴才都气的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些人咬两口,偏他们一个个装的人模人样,仿佛比我们还要吃惊似的!常大人将他们都带回去了,说如今涉及到了命案,要细审,又问李路他妹子的尸体要不要验,李路说要去同他哥哥商量一下……”

“看见他妹子,李路差点哭死过去,那样子实在可怜,主子,奴才看那李路有情有义,人又机灵,不如您就收了他吧!他们兄弟两个,年纪又小,身体又弱,每天就在码头给人抗包挣几文钱,就这样还被人嫌弃,饥一顿饱一顿的着实可怜……”

胤祚默默听他说完,才道:“回头你去问问他和他哥哥,愿不愿意去格物学校念书学手艺,同他们讲清楚,读出来也不能做官,最多在厂子里做个管事。”

如今案子闹大了,这两个人身上早贴了他的标签,不收也不成。

旺财大喜,连声应是,道:“那我这就去找他!”

又觉得不对,讪笑道:“那个,他妹子去了,奴才去道个哀……”

“也替我带五十两银子过去。”

“哎!”

第二天,胤祚先去乾清宫点个卯,看了半日折子,陪康熙吃了午饭,便借口去看郊外的厂子溜之大吉。

下午,李路带了他哥哥李阳过来谢恩,他们兄弟找人找了这么久都没着落,也想过这种可能,回去大哭一场以后,无奈接受了现实。

两个人,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酝着泪,模样让胤祚看了都心酸,胤祚很清楚的记得去年冬天,这兄弟两个,在雪地里冻的半死,演一出卖身葬父,只为多换几两银子给妹子治病,如今病是好了,人却没了……

他们这次也带了回话来,李阳愿去学校学手艺,李路却想正儿八经的念书考科举。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胤祚并不多话,又给了两百两银子让他们安身,派人给他们办了京城的户籍。

就这样,一直刻意不收拢势力的胤祚,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门人,只可惜一个勉强算是作坊学徒,一个是十五六岁了才认得几个字的读书郎……

顺天府到现在还没来人,看来没什么进展,胤祚想了想,派人去问了下胤禛的行踪,跑去宗人府堵了他。

胤禛永远比他忙,尤其是现在——胤禩不在,他不仅要管户部,还要帮忙盯着刑部,这会儿又出了索额图的案子——胤祚很怀疑胤禛有强迫症,什么事儿不亲自看着就不放心,连偷懒都不会的人,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胤祚已进门,就将一堆人撵了出去,将准备行礼的胤禛一把扯住:“四哥,帮个忙呗!”

胤禛顿感头大:“什么事?”

暗暗叹气,帮个忙没事,只要别来给他添乱就成。譬如这次,这小祖宗是痛快了,可没他插这一杠子,索额图死得自自然然,哪有这么多事儿?

胤祚将标点符号的事儿大体说了一遍,又将用法给了他一份,道:“脍炙人口的好文章反正我是写不出来的,也不认识什么肯干这个、学问又好的读书人,你家里的那位,不是那什么吗?让她把啥好文章默几篇出来呗!”

这是小事儿,胤禛嗯一声:“知道了,明儿给你。”

第二天胤祚午休完毕,胤禛就送了篇《为学》过来:“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胤祚看得眉开眼笑:“这个好,那些读书人一准喜欢。四哥你家那位,很厉害啊!”

作为一个学会计的,能把初高中时候学的文章一字不漏的记到现在——也就比他差一点点。

胤禛道:“不是她,是我找别人写的。”

“额?哦!”

胤祚瞬间反应过来,笑笑将东西装进兜里,并不问是哪位的大作。

这篇《为学》他也是会背的,能现在把它写出来的,除了刘氏,大约就是胤禛了,记得《为学》一文作于乾隆年间,那他这位四哥,难道是乾隆以后的皇帝穿回来的?——实在是太不会投胎了,要是穿在康熙或乾隆身上,足足有六十年的时间做出变革,可是偏偏穿了是雍正,这位在位才短短十三年……

胤禛忙的很,陪他说说话便走了,他走了没多久,常翼圣便来了,胤祚问道:“招了不成?”

常翼圣苦笑道:“下官无能,他们招是招了,但是……”

“假的?”

常翼圣点头,道:“众口一致,说是一个家丁所为……但为区区一个家丁,怎么会合府为他隐瞒,甚至请来了瑜亲王的手谕?”

胤祚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沉吟片刻后,缓缓道:“第一,将重要人物单独关押,不许人探视,分开审讯,第二,其余的尸体可能被扔进了护城河,怎么诈他们,不用我教你吧?”

常翼圣愕然:“其余的尸体?”

胤祚道:“按旺财的描述,我觉得,下手的人,应该是有用这种变1态的方式发泄欲1望的嗜好,在你追查李家小姑娘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又害了一个人,所以我猜,受害者应该不止这两个才对。那么为什么只找到两具尸体呢?或者是来不及处理,或者是根本暂时无法处理……”

常翼圣恍然道:“那小姑娘受害已经有一个月了,所以不存在来不及的问题,那么就是暂时无法处理——所以他们往日很可能是将尸体沉在护城河中,既方便又隐蔽。如今护城河水冻结,他们才暂时将尸体掩埋。”

胤祚点头,道:“第三,查他们府上的人口变动,尤其是买了多少丫头,第四,查往来杨府的客人。”

常翼圣点头,杨府从门房到丫头婆子都在牢里关着,要查这些容易的很,起身道:“太子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若是没有,下官这就去办。”

胤祚点头,吩咐管家送他出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苦笑,这次,想要将凶手绳之于法,很可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呜呜……嗷呜……”

洪福的呜咽拽回胤祚的思绪,低头摸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洪福咬住他的衣襟向外拖,胤祚将衣服拽回来,道:“知道了,跟你去就是了!”

一眼看见衣襟上的星星点点,怒道:“这是什么?谁给你喂生肉了?”

一巴掌拍在洪福头顶:“吃了生肉还敢咬我衣服!再敢这样我让你当和尚去!”

“嗷呜……”

洪福呜咽一声,拽着胤祚到了它的大狗窝外面,示意胤祚朝内看,再委屈的看看胤祚:有坏人占了狗狗的窝……

胤祚看了眼,顿时无语:“这是干什么呢?杀一个索额图就把你搞成这样?出趟海也不至于身手退步成这个样子吧?”

陈拙咳出一口血来:“我要死了,你救不救我?”

胤祚一拍洪福大头:“去,抓只大点儿的活物回来。”

这么多的血,想悄悄收拾干净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