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谢思清和钟扬两人倾巢出动,约了个会然后回家继续腻歪。
真的挺奇怪的,谢思清上辈子根本很少出门,现在却很不同,常被钟扬带着做各种各样的事。
钟扬那少女心简直没完没了,直到现在主意还是层出不穷。
就连乘热气球或者驾驶帆船这种“前世”绝对不会碰的东西,在这几年也是全试过了。
谢思清是觉得,这段感情真的让他改变很多——是从各个层面。
谢思清看着正在准备晚餐的钟扬,忍不住再次回想了下他“死”之前的事。
——他还有钟扬各自的八年。
21岁生日结束之时,谢思清从大学毕业,之后那八年中,他和钟扬,轨迹偶有交错,之后复又分开,都是独自继续向前延伸,直到自己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本来,很多事情都已淡忘,然而最近却被一一回想起来。
两人距离最近那次,大概就是初次接触,那是在他22岁之时。
制片人带着他去了颁奖典礼,然后很快离开,临走之前将他交给钟扬带着。
不过当时,自己太过拘谨,什么都没有做。
颁奖典礼之上,他就一直默默坐着,一点动静都没。
之后那个晚宴,更是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低头吃饭。
——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的人,似乎全都互相认识,交谈一些圈内的事显得非常热络熟稔,谢思清并不太清楚应该如何插-进话去,他也不觉有努力插话的必要——自然就好。
那次,大概是给钟扬留下了个“非常无趣”的印象吧,因为钟扬对自己也是爱搭不理的。
所以,那次虽然互相认识,却和陌生人没区别。
在那之后,他和钟扬很长时间之内没有任何交集。
两年之后,钟扬开始转作导演。
那时自己已经挺有名气——因为他的第一部戏就有奖项。那部戏的投资不少,因为他在念书之时就在大学生电影节等地有一系列的斩获。然后,第二部也不错,同样得到不少关注。第三部、第四部就有邵羽加盟,一时之间很出风头。
当时,他被人看作是年轻导演中的希望。
因为年轻导演虽多,能够站住脚的几乎没有。其实有点不可思议,看电影的是年轻人,各种都市题材红火,年轻导演更接地气,同时又有很多新意,但成功的还是很少,那时混出头的就只有谢思清。直到现在,圈子里还有一句话叫做“电视剧是年轻人拍中老年人看,电影是中老年人拍年轻人看。”
钟扬首次执导的那部戏,发行方算是非常地重视。
点映之时,钟扬本人到场,并且片方提前给各大媒体、专业影评人、一些大导演,还有许多知名演员都送去了票,希望他们能够发表一些赞扬,为钟扬的首次执导贡献话题。
对于影帝这番尝试,一般人都会给面子。
当时,谢思清也有票。
他本来的确是打算要去看的。
因为看着简介的确很有意思,谢思清也有点好奇会是怎样。
结果,因为那几天一直想剧本,居然把日子过得糊涂了。
——到了点映那天,谢思清根本没意识到,已经是5号了。
所以,他没有去。
换句话说,他给忘了。
点映之后钟扬电影大获好评。
很多记者也都知道片方送了不少的票,于是在一次采访中,那个记者就对谢思清提到了这个问题:“您有没有看过钟扬导演那部《时间之井》?”
谢思清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
记者又问:“不少导演都有赠票……难道没有给您送张?”
“哦,”谢思清说,“我有赠票。”
“您没有到场吗?”
“没有。”
“为什么呢?”
“忘了。”
谢思清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当时他依然是挺孤僻的,虽然比前两年好了很多,不过还是不会应对记者,经常说些情商极低的话。
不少记者喜欢夸大其词。
这次采访之后,谢思清就看见,那些报道上说,自己完全没把钟扬当一回事,根本就不在乎,就连对方赠票也给忘到脑后,没有出席点映,就那么把票塞进了垃圾桶。
当时自己被人骂得不轻。
钟扬粉丝很多,战斗力都很强。
什么“谢思清太目中无人”、“谢思清太傲慢自大”……之类的词总能听见。
感谢那时没有社交网络,主要还是论坛,否则不知要变成什么样。
还有人说,自己是在嫉妒钟扬,所以故作满不在乎。
至于他嫉妒的原因,自然就是钟扬有才并且帅气。
谢思清的话,前世长得一般。就是说还可以,但没很迷人。
不过,虽然被骂,也就那样了。
谢思清也不太在意。
他想,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也就没有事了。
解释的话,可能越来越糟——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的确就是他把点映忘了。
硬是解释自己写本太过投入的话,不仅没人相信,说不定会越描越黑,落下一个“迫于压力见风使陀”的坏名声。
之后,到了谢思清有活动之时,他想了想,也没有邀请钟扬去出席。
他想,之前钟扬请他去看点映他却没到,那么自己自然也没脸面叫钟扬给自己捧场。
于是,他就只是叫了其他一些同行,钟扬全部都在邀请名单之外。
此后他们两人关系就有一些微妙。
要说关系不好,其实倒也没有。
只有……有些奇怪。
然后,钟扬用那部戏,横扫各大奖项。
自己却是惨淡收场,虽然一直都被提名,但是几乎没有荣誉,始终都被压着一截。
在钟扬拿到了八个最佳导演之后,有个记者在采访时很贱地问钟扬:“钟扬导演,你有没有拿奖拿到手软的感觉呢?会不会想,已经够多的了,不怎么想要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让谢思清拿走一个吧,否则他也太没有面子了。”
当时钟扬笑了,还说:“其实,我头脑当中好像一直都有两个小人。其中一个说:再拿一个。”。
记者接到:“另一个说算了算了?两个小人激烈斗争?”。
“没有。”钟扬还是在笑,“另一个说,好啊好啊。”
当时谢思清看到节目就忍不住想,这什么人哪这是……
那年,钟扬那些粉丝算是扬眉吐气。
他们翻出旧账,隔空对着谢思清喊道:
【呵呵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轻视钟扬、还看不起钟扬这部电影?现在你被扇了耳光了吧?钟扬十个最佳导演,一个都没给你剩下!】
谢思清一直沉默着。
他真从来没有轻视钟扬,相反一直觉得对方很好——不论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导演。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又是一年之后,自己重新问鼎奖项。
他的粉丝不多,毕竟也有一些。
于是,他们再次对着钟扬那边“呵呵”回去:
【谁说谢思清再也不成了?知道你们脸皮多厚了吧?钟扬去年一部爆了,立马就被吹到天上。】
……
从这之后,每次二人发生竞争关系之时,都会有种很说不清的气氛在。
有时明明他们两人全都没戏,是另外一个导演拿到奖,媒体也要营造出来一种不对付。
至于平时,他说的话也总是被记者曲解,或者从中抽出一句大书特书。
比如,曾经有个与谢思清和钟扬都合作的演员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表现不好,谢思清会采取“冷暴力”,一直默默地重新拍,而钟扬则会立刻释放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有记者拿去问谢思清,谢思清就随意评了句:“每个导演风格不同,重点自然也不一样。我怕会给演员压力,一着急反而更不好,所以让他们慢慢来……钟扬大概想法不同,认为演员应该紧张起来,尽快进入饰演角色,不愿总是反复拍摄吧。”
可是,报道一出,却变成了:
【谢思清:钟扬演员遭受压力太大。】
谢思清:“……”
再比如,谢思清说戏时会非常地投入,将全身都调度起来,尽量不让演员听得干巴巴的。而且,也解释得非常详细,告诉演员所有动作该如何做,绝对不会只对演员解释“你很失望”,而是“你失望得咬住嘴唇、抓着头发、指节苍白”,将所有的都具体化。讲站位时也是,走到哪里开始念起台词,然后走到哪里台词结束,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动作……台词也是同样,哪些字重读,哪些字轻读……什么语调,什么声调、什么节奏——但是钟扬并不这样,他不会有那么多话,也并不会调度全身给人说戏。
记者问起这事之时,谢思清觉得自己已经很谨慎了。
他说:“这完全是导演个人喜好……我喜欢明明白白地说我想要的效果是什么,做到对现场的精确控制,我不喜欢演员全部自己发挥。这样我怕会不协调,让人觉得电影很散。但我知道有些导演不爱施加太多限制,这样演员可以演出更多不同的可能性,而导演依然能把握住整体——我不愿意为了这些可能放弃精确控制,而他们为了这些可能宁可牺牲一点控制,说到底还是侧重点不同。”
然后,到第二天,报道又变成了:
【谢思清:钟扬无法做到对现场的精确控制。】
谢思清:“……”
报道里面也引用了更多的话,只是题目起得非常欠揍。
说发飙去骂记者吧,谢思清实在不是这种人,他还没有骂过谁呢。
那时也还没有微博或者刚有微博之类,遇到事情想要澄清也没今天这么容易,正式叫来记者发表声明似乎又太小题大做,只是一个报道题目而已——
那段时间,从报道上他也看见很多很多钟扬对他这种攻击。
他心里也不太高兴。
虽然想想,也许对方也是被记者曲解了,有时正文就能看得出来,但是心里依然有个疙瘩。
再后来,他和钟扬都不再针对对方发表任何评论,如果问题之中提到对方就随便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因为被曲解的次数太多……
谢思清也不懂,为何有些媒体总是冷战思维,一定要把自己还有钟扬两大导演对立起来。
这个被人认为算是“讳莫如深”,两人关系不和这个传闻板上钉钉。
没有证据,硬是弄得好像铁证如山一样。
其实,他们没有不和,因为他们两个根本不熟。
……
奇怪的是,明明他们“关系不和”,网上论坛却还有人把他们俩凑成一对。
说这种不对付也能萌。
——按网友的思维,虽然自己还有钟扬互相非常抵触,但其实是因为爱啊,只是还在逃避罢了,不然干吗关注对方。
谢思清实在不能明白这什么逻辑。
甚至还有关于他们俩的小说。
当时谢思清翻了下——看到最后,非常恶心。
自己居然会被钟扬压在身下?
光是想想就会很生气了。
谢思清继续回忆着……
在那几年,直到他死,每次参加颁奖典礼,或者其他场合遇到对方,也都只是打个招呼,完全没有想过想要聊聊。
所以,他竟不知,自己与钟扬见,有这么多可以聊的,每天怎么说都说不够似的。
……
——思绪回来。
那边,已经准备好晚餐的钟扬,看了谢思清一眼,有点莫名地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都不说话。”
“没。”谢思清走过去,拿起一个菜端着去餐桌,“只是一些以前的事。”
“哦?”
“上一辈子的事。”
“上一辈子的事?”钟扬又问,“上一辈子的什么事?”
谢思清将菜放在餐桌上,回头看了一看钟扬,笑了:“上一辈子……错过你的事。”
“……”
幸好,谢思清想,这两条轨道,总算是交错着合并到了一起。
然后,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天际线,永永远远再也不会分开。
(番外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