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晚上是万里无云,月光很是清明的。夜深人静,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几朵云彩,将月亮几乎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极淡的月光还能照下来。展昭在外面时,夜里总是睡得很浅,光线这么一变,忽的一下便醒了。睁眼瞧了瞧外面,四周朦胧一片,看着不甚清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不很太平,温度似乎也降了许多。
一旁白玉堂似乎睡得还很熟,展昭眨巴眨巴眼,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睡不着了。干脆转了个身,趴在他身边,身子往前探了探,仔细去瞧自家白耗子这张万里无一的俊脸。看了半晌,‘啧’了一声,伸出手去推白玉堂的鼻尖,然后自己轻轻笑了出来。
却不料白玉堂突然伸手拽了被子把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然后往怀里一楼,喃喃道:“大半夜的不睡觉,瞎闹什么。”
展昭费力的把脑袋钻了出来,眼睛铮亮,问道:“泽琰,你没睡啊。”
白玉堂伸手把他脑袋塞回去,道:“原本是睡着的,被一只猫闹醒了。”
展昭在被子里扭来扭去,道:“泽琰,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白玉堂迷迷糊糊的应声:“好,开封有只猫,陷空有只鼠,然后鼠把猫吃了,讲完了,快睡觉。”
展昭‘噗呲’笑出来,应了声‘好’,乖乖闭眼睡觉。然后拱了拱,把脑袋伸了出来透气。等白玉堂好不容易睡着了,突然又听见一声铜锣响,两个人全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拽外衣,一边往门外跑。刚出了门,便见那少年杀手手里拿着不知道在哪里顺的铜锣站在那里猛敲。其他房客也陆续披着衣服开门走了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
白玉堂额角青筋直蹦,随手拿出来的绝尘便出了鞘。只听‘呛’的一声,刚刚还在抱怨的房客们又齐齐的回了房间。
少年见状,赶紧往展昭身边窜过去,把铜锣往闻声上了楼的掌柜和伙计身上一扔,双手背到了身后。展昭回身瞧他,奇怪的问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少年狡黠一笑,指了指自己房间开着的窗子。道:“这招对那些人有用,他们练得是耳朵,常人听不见的,他们几乎都可以听见。所以刚才那声音,准震得他们三天听不见声音。”
展昭闻言不禁一惊:“刚刚有人?”
少年得意的点头:“自然。”
白玉堂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一脸鄙夷的瞧他:“夜视族自然能瞧见,夜里便是一只蚂蚁爬过去,我也瞧得见。”
白玉堂手一扬,少年赶紧躲到了展昭身后。然后探了脑袋出来,道:“不过,那胖子也发现了,应该说是他先发现的。”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展昭挑眉,握着巨阙迈步进了屋子。胖掌柜的床铺空空荡荡,被子在床沿上搭着。展昭几步上前,探手去摸了摸,褥子温热,瞧样子刚离开不久。再伸手往里摸了摸,摸到一块很硬的圆圆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块棋子。翻过来看,棋子的背面雕着一个面具样子的图案,正是那少了一个角的,夏琴师的面具。
白玉堂跟着他走了进来,也凑过来瞧他手里的棋子。
展昭扭头瞧他:“这算是。”白玉堂唇角一勾,点头接话:“弃子。”
展昭戳了戳手中棋子上刻着的面具,看白玉堂:“你的意思是,这人现在是一枚弃子了?”
白玉堂点头,道:“定是出了些变故才会如此,这姓李的倒是有趣,竟在这里留了条线索。”见展昭表情略带疑惑,白玉堂指了指外面和少年好说歹说的掌柜和伙计,继续道:“你看他们两个谁像奸细?”
展昭摇头,将棋子收进腰包。
这回胖掌柜不在,三人脚程快了许多,第三日辰时左右便赶回了开封府。
展昭和白玉堂去常州本是要打听出有关于湘鸿的事情,结果临时抓了个杀手和胖掌柜回来。胖掌柜半路跑了,杀手倒戈,让公孙等人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好最后得了那么个'弃子'的线索,因此还不至于让展昭把脸丢的要钻到地缝里去。
白玉堂盯着包拯拿在手里好似把玩着的其中,托着下颌想了半晌。突然起身走到书案旁,径直拿了一根笔,蘸了墨汁在桌子上压着镇纸的纸张上勾画起来。只简简单单的几笔,便将湘鸿画的犹如真人。然后就在一旁个公孙、包拯和庞太师看着画像一个劲儿的感叹的时候又提笔画了个头像出来。
这回画的依旧是湘鸿,却是那常州府师爷提笔修改过的'湘鸿'。
公孙看着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有些奇怪,庞统搔着下颌也凑了上来。一手压在个公孙肩上,搔下颌的手伸出来指了指白玉堂第一个画出来的人,又戳了戳第二个,奇怪道:“我说白五,这姑娘怎么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
白玉堂把笔又挂回了笔架上,指了指第一个,道:“这是那花魁的画像。”
庞统常年带兵在外,没见过这'湘鸿'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这会儿看了画像,捏下颌一个劲儿的咂舌:“呦呵,倒是带着巾帼之姿。”
白玉堂又指了指第二个画像,道:“这是在常州府时,见过那花魁的人改过的画像。”
庞统继续捏下颌,瞧了好久,问道:“当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
白玉堂摇头,道:“档案记载,李家只有这一位女儿。”
庞统闻言,果断的一拍桌子,道:“这花魁准是个男人扮的,老子没见过多少女的,男的可见了不少,边关的时候,男人满大街。”
包拯抚须蹙眉,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道:“画像虽是如此,可花魁怎么会是男儿身。”他话音刚落,庞太师却是开口调侃:“嗨你个黑子,懂得倒是多。”包拯斜了他一眼,没搭话。
白玉堂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这会儿见众人开始纠结这花魁'湘鸿'究竟是男是女,便抱臂依靠到一旁绑着隔断纱帘的柱子上。完全一副“你们聊着,与我无关”的模样。
包拯负手沉思,庞太师也不拿他打趣,坐在一边端着杯子,用杯盖刨着水面。倒是一旁的杀手少年以手掩唇'咳'了半天。
众人扭头瞧他,便见他一副'任人宰割'模样,手一摊,问道:“我以后怎么办?”
包拯看他,又扫了眼展昭。展昭赶紧道:“路上捡回来的,帮了不少忙。”
“哦?”包拯抚须笑道:“竟是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侠。”
少年一挥手,道:“我不是什么少侠,叫我小九就妥了,我以后都想跟老大混了,求包大人成全。”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包拯跪下了。
包拯笑呵呵的伸手把他扶起来,问道:“本府不知,你口中大那位'老大'究竟为何人?”
少年起身,一指展昭,略带得意道:“就是南侠客啊,轻功太绝了。”
在场众人可以说都见识过展昭的轻功,闻言均是一笑。展昭的轻功可谓是轻功中之上上乘,要求练它的人不仅要有毅力耐心,高于常人的武功内力,还要有别人望尘莫及的天赋。所以,能连成这轻功的,即便说是天之骄子也不足未过。
对此展昭倒是没多大感想。有一次听庞统给好奇他功夫究竟在江湖上是怎么个地位的包拯、公孙策和四大门柱,讲他所练的轻功时,只是挠了挠脑袋,然后'嘿嘿'笑着说了一句:“还好还好,当时摔的挺惨。”
公孙拍了拍小九的脑袋,笑道:“好志气啊,你今年多大了?”
小九把他的手拍下去,道:“十六了。”
众人闻言均是睁圆了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半晌,听展昭问道:“你多大?”
小九搔了搔鬓角,被他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试探着,回答道:“十、十六啊,怎么了,再过几天应该就十七了,我打小便是野孩子,生活在海边,生日什么的也是大伙一起过。”
众人点头,也的确,难怪看起来像二十多岁的。不过生日一起过?包拯抚须询问:“小九并不是自己一人的?”
小九点头:“自然,自己一个多没意思,我们那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多了去,得有十多个吧,一起过活。后来我师父来了,说是要叫我功夫,就带我走了,也就跟那些兄弟们散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一直没再见过。”说着眼圈红了,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蒙了层水汽。展昭在一旁瞧着他,伸出手用力按在他的脑瓜顶:“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
小九'切'了一声,扭头眨巴眨巴眼,嘟囔道:“谁哭了,风大眯眼了。”
包拯在一旁岔开话题,开口问道:“那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小九手一挥,道:“我师父早走了,四五年了,那老头怪着呢,天天就知道搂着他那把琴弹个没完。哎呀,也说不上是老头,还蒙着脸,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大年纪。”顿了一下,道:“这老头除了怪点,对我还是不错的,谁要是拿我这眼睛说事,他就跟谁没完。”
“眼睛?”庞太师伸手朝小九招了招手,道:“过来,老夫瞧瞧。”
小九慢吞吞蹭过去,抬了头让庞太师看自己的眼睛。半晌,听庞太师感叹道:“夜视族,果然与众不同。”
包拯朝他翻白眼:“你这不是废话。”
庞太师朝他摆手:“去去去,黑子,别朝我翻眼睛,吓人。你也看看,看能想起谁。”语罢拽着少年转了个身,面向包拯:“呐,就这么看。”
包拯定睛一看,怔住,半晌才开口道:“梅、梅夫人!”
庞太师点头:“先皇从未提过梅夫人究竟祖籍何处,即便是有说的,也只是宫中传言。夜视族人男子擅机关暗器之术,女子擅起死回生之法,只可惜被称为'巫蛊之术',后来夜视族举族搬迁,从此不知去向。”
包拯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
庞太师起身,拽了他的衣袖就往外走,口中还道:“走走,找八王去。”
一直走远了,庞太师才放慢脚步。包拯一甩胳膊,道:“你这胖子,投胎似的,话不说全。”
庞太师闻言,'嗨呀'一声,道:“我说你这黑子,实心眼。这小子你真以为是路上捡的愣头青?老夫不会武功,但是能活到现在全凭我这双眼睛能看出人武功究竟高不高。这小子瞧着呆头呆脑,可不是善茬,展昭明显是护着他,说明他是个值得留在开封府的人。但若是让人家知道他们全家是先皇灭的,还不当场翻脸?到时候你留不住他不说,展护卫那孩子心里也该过不去了。”说着扯他的袖子:“走啊,去找八王商量商量,看你断案精明,三尺地下埋什么都能猜出来;这时候就满脑子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