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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娬抬头依稀看见是他,便安心地落下了沉重的眼帘。

她都来不及看到他眸底里绷着压着的如山海欲倾的情绪。

殷珩把她抱回了屋子里,老柴在旁边忧急交加地说道:“所有能试的方子都试过了,没有时间了,再这样下去,王妃顶多撑不过两天。”

殷珩让院里的嬷嬷看着,他于深夜离开了家门。

***

深冬的夜里寒冷极了。

殷临一直说冷,嬷嬷便连着给他加了两件棉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穿得多。

只不过他自己仍是手脚冰凉。但他不提,他也不再让嬷嬷们牵他的手,这样便不会有人察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偷偷从房间里出来,往主院去。

这两天除了照料他的嬷嬷,其他所有人都暂顾不上他,他也一直没能见到爹娘。

他绕到孟娬卧房的窗边,安静地往里看着。

房间里的灯火还很亮。

殷珩出去了,他只看见他娘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娘瘦了很多,脸上也没有以前的光泽了,而是泛着淡淡的乌青,有些吓人。

就跟他刚回王府时的一样。

后来房中照顾孟娬的嬷嬷发现了殷临,十分震惊,道:“世子怎么……”

殷临竖着手指嘘了一声,叫她不要吵醒他娘。

嬷嬷不由得看了孟娬一眼,见她没醒,连忙噤声。

嬷嬷忙走出房间,绕到窗后,仔细一看果真是殷临,浑身裹得厚厚的,臃肿得像只小棉球。

嬷嬷怜爱地摸摸他的头,道:“这么晚了,世子怎么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了呢?”

殷临问:“我娘怎么样了?”

嬷嬷下意识地就想叹气,可她又不能让这孩子担心,遂强颜欢笑道:“王妃好着呢。她眼下睡着了,世子也快回去睡觉吧。”

殷临道:“我进去看看她。”

面对殷临黑白分明的认真眼神,嬷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嬷嬷道:“那好吧,世子只能看一会儿,一会儿后就回去睡觉哦。”

殷临乖乖点了点头。

而后嬷嬷就领着他进了去。

殷临趴在孟娬的床边,静静地望着她。望了很久,他轻轻唤了一声:“娘。”

带着无限的依恋。

只可惜孟娬陷入了沉沉昏睡当中,根本听不见。

后来他自己又离开了这里。

他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被窝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可仍旧是感觉到好冷。

不光是冷,还很难受。

胸口很疼,疼到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殷临忍着,忽然鼻子有些痒,他伸出小手去揉了揉,发现自己流鼻血了。他不能让人发现,便用自己的里衣把鼻血擦干净,心里想着明天要是嬷嬷要给他换衣裳,他暂时先不换。

而后他蜷缩着的身子轻轻颤抖着,他小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以前夏氏给他求的平安符,打开看了看,看见里面装着一粒药丸,就又放心地塞回了枕头底下去。

他想起来是崇礼把他带走的这件事,本来想告诉爹的,可是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他。

后来他又想,崇礼肯定是已经藏起来了,连崇咸和崇孝都没有追到他,真要是去找他的话,等找到的时候,他娘也已经等不及了。

崇礼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娘要快些好起来。

以后要是爹娘他们再看见崇礼出现,也一定会知道他是个坏人的。因为连他都能想到啊。

***

殷珩半夜出现在太后的凤榻边,惊得太后险些闭过气去。

太后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脖子就被殷珩捏在了手里。

他一袭黑袍,满身寒气,形如修罗,修长的手指冰冷得如同地狱里伸出来的。

殷珩语气极淡道:“解药。”

太后凸着眼眶,张口发出微弱的挣扎声,“什……什么……”

“本王的孩子,你打算扣留一个。”

太后摇头。

对峙片刻,太后的呼吸渐弱,在最后关头时,殷珩的手指蓦地一松。

不是她。

毒害他的孩子、意图置他的夫人于死地的人,不是她。

其实他一开始心里就明白,他只是……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给孟娬解毒?

任何一种微末的可能性,他都要试一试。

太后伏在床边,顺气道:“哀家不知道什么解药……那两个孩子,哀家也按照计划派人给你送出宫去,只是哀家的人去时,的确只有一个,另一个不知所踪。此事,哀家可以对天起誓,绝不是哀家所为!”

定是有人想借机挑拨她与殷武王的关系,倘若让王府世子死在她手上,殷武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太后不知道的是,现在命悬一线的人是孟娬。

等天一亮,殷武王府便传出王妃病重的消息,全京城的大夫都聚集到了王府。可从早到晚,人来人去,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有办法。

老柴不眠不休,把王府里所有的药材都试遍了,都没找到那味药引。

等晚上大夫都走光了以后,殷临才偷偷摸摸地到主院来。嬷嬷说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不能在人前露面。

他到主院时,看见他爹正在喂他娘吃晚饭。

娘看起来精神尚好。

殷临便安静地站在门边,没有打扰。

孟娬见殷珩总是喂自己吃,她清楚地看见他的下眼睑笼罩着一层青影,眼里布满了血丝,她便心疼地也拿了调羹,舀了些粥食喂给他,柔声道:“我一个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啊,你也吃一些。多久没休息过啦,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殷珩只是看着她,不答。

孟娬看起来很虚弱,可她的态度永远都是积极的,即便身处绝境,她也没有要放弃的样子。

如果不是涉及到身边最重要的人,她能永远这么从容。

她身边最重要的人就屈指可数的这么几个,都是她的家人。

她伸着冰凉的手,去抚殷珩的下巴。指腹痒痒的,她又笑:“你看你,不修边幅,胡茬都扎手啦。”

殷珩握住孟娬的手,紧紧扣在手心里。

孟娬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不由又低眉认真道:“阿珩,我不会死的。孩子还没长大,我还没看到他们成家,我也还没陪着你到老,我不会舍得,也不会甘心就这么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