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然而她话未说完,才刚刚站起来,一记凶狠的耳光就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
来人力道之大,打得她的头不由自主地偏向一边。
耳朵里嗡嗡作响,双眼有些发黑。
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从脸颊扩散开来,直入心底……
一股悲凉,掺杂着剧烈的疼痛,又从心底向全身蔓延,直至渗入四肢百骸……
她像傻了一般愣愣地站着,极缓极缓地转头,红着眼眶看着打她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五十出头,穿着打扮虽不算奢华,却很有品位,一眼便能看出其身份尊贵。
而在中年女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的额头贴着一块创可贴,此刻正用幸灾乐祸的表情冷冷看着她……
正是前两天在澜韵用眼神向她挑衅惹得她上前去闹事的那个女孩。
严甯暗暗攥紧双手,任凭指甲陷入掌心,用掌心的痛,缓解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严甯!是不是你把我们贝儿弄伤的?!”罗婉月怒瞪着严甯,切齿质问。
严甯看了眼站在罗婉月身后的贝倩妮,摇头,“我没有!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你说谎!”贝倩妮立马上前一步,与母亲罗婉月同仇敌忾地瞪着严甯,忿忿告状,“妈,你别听她狡辩,就是她伤的我!她不止伤了我,还用酒瓶把表哥的头砸破了!”
贝倩妮的表哥,正是那个撂下狠话说抓住严甯就要给她好看的左少。
“什么?”罗婉月的脸色瞬时更加难看了,转头狠狠瞪着严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严甯淡淡看了眼煽风点火的贝倩妮,然后对罗婉月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终究是心有不甘,她垂着眸惨淡一笑,“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像你这种从小到大谎话连篇的人,鬼才会信你的话!”罗婉月脸色冷凝,疾言厉色,“你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毒啊?啊!你瞧瞧你伤着贝儿哪儿了!脸上!!你这是想让她毁容是不是?!”
闻言,严甯没有为自己辩白,而是极缓极缓地抬头,再极缓极缓地撩开自己遮掩着脸颊的发丝……
只见她红肿的脸颊上,赫然有条长长的血痕……
正是刚才罗婉月的那一巴掌……指甲刮伤的。
严甯用行动告诉罗婉月,贝倩妮只是把额头磕碰一点她就如此紧张,甚至大张旗鼓地来找她兴师问罪,那么现在她脸上这条血痕又该怎么算?
贝倩妮的脸是脸,她的脸就不是脸了吗?
“你……”看到严甯脸上的伤痕,罗婉月一怔,眼底划过一丝心虚,但她立马又恢复如常,言辞更加刻薄无情,“你这张脸能跟我们贝儿比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名声,就算你长得像天仙下凡也不会有男人会娶你!我们贝儿可不一样,她性格好,学习好,懂事又孝顺,你伤了她的脸万一影响她今后的人生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你这种不学好的人,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处优点,所以别拿你自己跟我们贝儿比!”
贝倩妮俏丽的脸上泛着得意的笑,看着严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严甯默默地把发丝放下来,再度遮住脸颊上的伤痕,唇角若有似无地泛着一抹凄苦,什么也没说了。
心,已坠入谷底……
又冷,又痛。
见严甯还敢无声地跟她抗议,罗婉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来劲儿。
“你说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你不止把自己搞臭了,还把所有人的脸都丢光了!你到底要祸害多少人才算满意?!”
罗婉月恨得咬牙切齿,眼底的厌恶浓烈无比,且说着说着,就开始翻旧账。
“你自己说,以前给你介绍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有权有势,不就年纪大点,不就离过婚,就算如此人家配你也是绰绰有余!你说就你这样,年轻的又没结过婚的男人谁会要你?!呵!你还有脸嫌弃别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饱含轻蔑的语气,将严甯贬得一文不值。
严甯垂着眼睑,淡淡地笑,心里真有种习惯的感觉了……
习惯了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这样的羞辱和贬低,习惯了这么多年一直恶化的关系,习惯了无论自己怎么讨好也无法挽回的亲情……
心,痛到麻木。
终于觉得,痛到麻木也挺好的,因为麻木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当一个人厌恶你时,那么不管你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是错!
所以,何必要说?又何必要做?
严甯低着头,掩饰着眼底的悲伤,一言不发。
“偏偏你近两年还越来越过分,以前本来还有意跟严家结亲的都全被你吓跑了,我看现在连二婚的都不会要你了!”罗婉月不依不饶,骂得没完没了,愤愤不平的样子仿佛严甯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
突然,严甯看向餐厅入口的方向,扬声喊道:“哥!这边!”
她的声音轻快响亮,像是刻意提醒……
果然,罗婉月立马噤声,眼底划过一丝慌张。
连忙转头,见严楚斐的脚才刚踏入餐厅门口,应该是不可能会听到她刚才说的话,罗婉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与严楚斐一同进入餐厅的,还有霍冬。
而在严楚斐没到之前,霍冬已在餐厅入口的装饰门柱后面,站了有五分钟之久……
“你干啥去了?接个电话的工夫你就不见人了!”
严楚斐一边走进餐厅里,一边瞟了眼脸色不太对劲儿的霍冬。
几分钟前在楼下,他刚把车停好,就有电话进来,他接完电话,却发现本是坐在副驾驶的霍冬不见了。
等他上楼,却又看到霍冬站在了餐厅门口。
“上厕所。”霍冬冷冷吐出三个字,淡漠的样子表示他不愿多说其他。
严楚斐没有理会霍冬的阴阳怪气,因为他看到了罗婉月和贝倩妮。
母女二人正喜笑颜开地对他招手示好。
“楚斐。”罗婉月笑得温婉慈爱,声音柔得滴水,与刚才的尖酸刻薄大相径庭,简直是判若两人。
“楚斐哥哥。”贝倩妮噙着甜甜的笑靥,娇滴滴地对严楚斐喊道。
“乖!”严楚斐回以微笑,抬手亲昵地揉了揉贝倩妮的头。
在严楚斐走上前来的那一刻,严甯就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默默地切着已经冷掉的牛排,再喂进嘴里默默地细嚼慢咽。
她假装自己看不见眼前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其实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看不见,因为从来,这样的美好时刻都与她无关。
只要看不见,心里就不会难过不甘,只要看不见,心里就不会委屈怨怼,只要看不见,她就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不是没人爱……
只要看不见!
如果眼瞎了该多好,只要别让她看到这样的画面,她宁愿再也看不见这世上的色彩,宁愿用黑暗来替换自己原本色彩斑斓的世界……
总觉得,眼瞎,好过心痛!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有人都讨厌她,都觉得她坏得无药可救,其实她有多可怜,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们也在这儿吃饭?”严楚斐看着罗婉月和贝倩妮,礼貌中透着一丝疏离,态度并不冷淡,但也算不上热络。
“对呀,今天真是巧了!”从看到严楚斐的那刻,罗婉月脸上的笑容就热情得不得了。
严楚斐一边招手叫服务生,一边说:“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罗婉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忙不迭地说:“不嫌弃不嫌弃,一家人怎么会嫌弃呢。说起来我们母子也好久没见面了,今天能一起吃饭我可是求之不得呀!”
母子……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霍冬,听到这话心房猛地一震,下意识的转眸去看严甯。
这个变脸比变书还快的中年女人是六少和她的妈妈?
霍冬面无表情,心里却无比震惊。
他想不通,对自己刚才在外面偷看到的一切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这个中年女子若是严甯的妈妈,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作为一个母亲,为什么要用那样难听的话辱骂自己的女儿?
不是亲生的?
不可能啊!严甯和六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啊!如果这个女人是六少的母亲,那就必然是严甯的母亲!
而且,依照严甯的性子,如果对方不是她所敬畏的人,她又怎么可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霍冬内心惊悚,一瞬不瞬地看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严甯,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原来这个面慈心狠两面三刀的女人,是她的妈妈啊……
他也终于明白,在前两次的接触中,他说了那么多带有攻击性的话以及姓左的那样辱骂她她都无动于衷是为什么了。
原来,她不是没心没肺,只是外人的攻击跟亲生母亲的辱骂比起来,的确算不得什么……
严甯始终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冷牛排,对霍冬向她投射过去的同情目光视若无睹。
她知道自己可怜,但她拒绝他的同情!
因为他同情的目光,安慰不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可怜而已……
对!罗婉月是她的妈妈,是她的亲生母亲!
可她的亲生母亲,爱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也爱她的哥哥,却独独不爱她!
不爱也就罢了,还偏偏对她恨之入骨。
她一直问自己,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的亲生母亲如此厌恶她,可她想了十几年,一直想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或许她们母女天生相克吧,或许她们上辈子是仇敌吧,或许……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们的关系,早已差到比陌生人还不如。
几人落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霍冬坐在了严甯的正对面。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两人的目光始终不交集。
在霍冬坐下来时,贝倩妮认出了霍冬就是那晚救严甯的男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严楚斐将餐单递给罗婉月和贝倩妮,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谢楚斐哥哥!”贝倩妮双手接过餐单,声音又甜又腻,脸上的笑容甜美可爱,怎么看怎么乖。
再看严甯……
她面无表情,一直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俨然一副傲慢无礼的模样。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们都还没到你就先吃上了!”严楚斐瞟了妹妹一眼,轻斥道。
在严楚斐的印象中,妈妈跟妹妹关系很一般,有种越来越像陌生人的感觉。
但他并没在意,心想着反正妈妈都改嫁快二十年了,跟他们兄妹也没多少时间相处,关系淡一点也无所谓。
只是妹妹每次在公众场所见到妈妈都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被外人看见总归是不太好的,会觉得她没有教养。
尤其是在小妹妹贝倩妮的衬托下,亲妹妹严甯就显得更加骄纵无礼。
在他的心里,疼的自然是亲妹妹,所以见到妹妹这副态度,不由有点恼怒,恨铁不成钢。
“我饿啊,早饭都没吃呢!”严甯头也不抬地回道,语气稍淡,却并无异常。
“早上干吗不吃?”
“不想吃……”
“楚斐,你最近怎么样?好像瘦了啊,在部队里很辛苦吗?”
严甯话音未落,罗婉月就突然插嘴,打断了他们兄妹俩的交谈,关切的样子透着一丝讨好。
“还好。”严楚斐答,淡淡的语调明显没有把自己的军旅生活分享出来的意愿。
严甯突然站起来——
“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拿了包就走人。
我行我素的态度怎么看怎么目中无人。
严楚斐彻底恼了,眼含愠怒,“你这丫头——”
“让她去吧!”罗婉月冲口说道。
罗婉月那不耐的表情,隐隐有种“反正我看着她也烦”的意思……
眼看妹妹走得头也不回,再听到母亲那样的语气,严楚斐眉头一皱。
严楚斐的目光从严甯略显僵硬的背影上收回,转而看向母亲罗婉月。
罗婉月话一出口,就惊觉自己语气失误,连忙挽救,“她可能是生我的气,不想看到我,所以你别为难她了,让她去吧。”
罗婉月无奈又忧伤的语气,满是委曲求全的伤感,更加彰显了严甯的不懂事。
“生你的气?为什么?”严楚斐不解,目光锐利地盯着罗婉月。
罗婉月重重叹息一声,说:“这些年,我对她终归是不能像对贝儿这样照顾陪伴,她对我有怨言也正常……”
“妈妈,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可以全心全意的陪伴甯甯姐姐了。”贝倩妮连忙握住罗婉月的手,红着眼难过安慰。
母女俩一唱一和,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严楚斐没说话了。
而霍冬已经胃口全无。
听说过女人是这世上最虚伪的生物,可虚伪成眼前这对母女这样,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今天以前,霍冬以为严甯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女人,可此刻见识了罗婉月和贝倩妮母女俩的阴险做作之后,他突然发现……
其实严甯也挺可爱的!
……
公共卫生间里。
洗手池前,严甯在补妆。
将长发拢向一边,露出红肿的那一面,拿出粉饼,然后往那长长的血痕上死命拍粉。
厚厚的一层粉,成功遮盖了伤痕。
再把发丝分两边,很自然地遮住半边脸颊,如此一来,便与没挨打之前一样完美无瑕了。
她左右偏头看了看,确定不会让人看出异样之后,才满意地收起粉盒。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从镜子里看着推门而入的人,严甯脸色一僵。
是贝倩妮!
贝倩妮走到洗手台前,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一丝不乱的发丝,一边噙着冷笑看着镜子里脸色僵冷的严甯。
“我说过,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贝倩妮缓缓转身,面对着严甯,微仰着下巴得意地说:“无论何时,妈妈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在妈妈心里,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严甯什么都没说,拎上包就走。
“那男的喜欢你吗?”
她刚一转身,贝倩妮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严甯一怔,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贝倩妮说的是霍冬。
缓缓回头,她微蹙着眉冷冷睨着贝倩妮。
贝倩妮虽然不足二十,可言行举止间隐隐透着一丝狡诈和精明,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可爱不韵世事。
两人在镜中对视。
“还是你喜欢他?”贝倩妮盯着镜子里的严甯,脸上的笑,透着一丝不怀好意。
严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手指却一点一点地攥紧……
“不过无所谓啦,不管是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最终……”贝倩妮撩了撩耳际的发丝,笑得越发不可一世,微微停顿了下,然后又冷冷看着镜子里的严甯,势在必得地宣告,“他都是我的!”
严甯一言未发,回头,挺直背脊朝着洗手间外走去。
本想回去继续用餐,可远远看着哥哥与母亲相谈甚欢的画面……
她转身就朝着餐厅出口走去。
拿出手机,给哥哥发了条短讯——
哥,我有事,先走了!
短短一句话,看似平常无奇,却饱含着她无尽的心酸和委屈。
餐桌上,罗婉月把慈母形象发挥到淋漓尽致,一个劲儿地问着严楚斐的生活和交友状况,严楚斐一味敷衍。
霍冬置身事外,只顾低头吃饭,然而一贯平静的心,却有些心浮气躁……
严楚斐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就在霍冬的右手边,突然滴了两声,霍冬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看到了严甯发来的信息……
“抱歉!失陪一下!”
霍冬腾地站起来,说完就走。
严楚斐被他吓了一跳,拧着剑眉不解地看他。
然而霍冬并未多说什么,径直朝着餐厅外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冲动,但就是忍不住担心……
在地面停车场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严甯的身影,他立刻前往地下停车场。
进入地下停车场,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一边疾走,一边四下张望。
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根水泥柱子后面跳出来——
“嘿!”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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