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百家讲坛
湖南卫视的《变形记》播得正火时,季望舒向央视10套《百家讲坛》节目组递交了讲稿,在略作修改后顺利通过。
4月底,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季望舒要讲的内容名为《魏晋漫谈》,总长度一共12集,前6集的讲稿他都已经完成了。
开讲录制这天,现场观众早早到来。他们都是北京各大高、中学校的学生,以及热爱历史的退休老头儿老太太(以中学教师居多)。
不管哪位学者开讲,他们都踊跃报名,带着录音笔和笔记本认真听课。
赵红英已经年过六旬,头发灰白,以前是海淀区实验中学的初中语文老师。她退休后也爱跳广场舞,但更多的时候是看书,《百家讲坛》的录制更是每期必到。
捧着个笔记本落座,赵红英对身边的老头儿说:“老张,陈教授的《红楼探秘》录完了,这节课是谁开讲啊?”
“你不知道?”张卫国反问。
“不知道,这节课的现场门票,还是我孙女帮我领的。”赵红英道。
“这堂课的内容是《魏晋漫谈》,季望舒主讲。”张卫国是国企退休职工,平时爱好下象棋。
赵红英琢磨道:“季望舒这个名字好熟悉,是哪所大学的教授?”
张卫国哈哈笑道:“不是教授,是北京大学本科二年级的学生。”
“啊?”赵红英愣道,“学生也能上《百家讲坛》了?”
张卫国说:“现在的学生也不得了,季望舒听说才20岁,但他写的《汉朝那些事儿》很有水平,那本书我都已经在看第二遍了。”
赵红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汉朝那些事儿》的作者,这书我正在看,确实写得很精彩。”
在两位老人家的聊天声中,一身中山装的季望舒走上讲台,普普通通的中山装被他传出别样的精气神。
不是所有人都看过《汉朝那些事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季望舒,就算认识,也有人对他的学识水平很不服气。
现场观众看到开讲老师是个年轻小伙子,顿时议论开来:
“这什么情况?他顶多20几岁吧,年纪轻轻就敢来电视讲座。”
“还没我儿子岁数大,中央台真是乱来!”
“写本哗众取宠的小说,就敢上央视讲历史,胆儿太肥了。”
“我上我也行。”
“……”
现场导演见人声嘈杂,不得不端着导筒提醒:“节目要开录了,大家安静!”
观众素质还是很高的,虽然有人心怀不满,但经提醒后,立即安静下来准备听讲。
季望舒面对台下微笑道:“大家好,我叫季望舒,北京大学中文系大二学生。这次来《百家讲坛》做节目,诚惶诚恐,毕竟本人年纪尚轻、才疏学浅。本次所讲,皆为一家之谈,如有异议,我们课下再讨论。”
这话说的很谦逊,让现场观众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季望舒接着说:“我要讲的是魏晋时代的那些人和事儿。说起魏晋,但凡有点历史常识的朋友,都会想起一个词语,那就是魏晋风度。何谓魏晋风度?说白了就是一帮子非主流,整天干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稀罕事儿。”
“哈哈哈!”有人被季望舒逗乐。
“乱弹琴!”有人不喜欢季望舒的表述。
“说他们是非主流,因为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学士的主流思想,无非齐家治国平天下,”季望舒继续说道,“而魏晋时期的文人,却更倾向于寄情山水和自我人格展现。最著名的当属阮籍和嵇康,阮籍的亲妈死了,稽喜前来慰问并致哀。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还礼,并且对客人表示感谢。可阮籍呢,直接回了稽喜一个大白眼,人家可是来给你妈哀悼的,你就回一个大白眼?这不是非主流是什么?”
讲到这里,一些不了解魏晋历史的观众,已经开始认真听讲了。
季望舒道:“更绝的还在后面。稽喜离开以后,他弟弟嵇康又来了。嵇康这回带着酒,胳膊下还夹着一把琴,就在阮籍亲妈的灵堂前喝酒开趴体。换个正常人试试,去别人亲妈灵堂胡闹,保准把你狗脑子打出来!”
“哈哈哈!”这下大多数观众都笑了。
季望舒又说:“但阮籍不一样,他马上白眼变成青眼,对嵇康进行了热烈欢迎。这就是青白眼的故事。阮籍的荒唐事还很多,所谓载酒而行、路绝痛哭讲的就是他!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人啊,经常装着一车子酒,边喝酒边漫无目的地往前开。放到现在就是醉酒驾驶,而且情节极其恶劣,拘留15天不说,恐怕还要被吊销驾照。”
“噗!”老太太赵红英没忍住,都逗笑得合不拢嘴。
“阮籍就一边喝酒一边开车,以前的路况也没现在好,走着走着前面就没路了,然后他就抱着酒坛子在那哭。”季望舒说,“除了阮籍、嵇康,还有个叫王猛的哥们儿更猛。一边捉自己身上的虱子,一边跟桓温谈论国家大事,那悠然从容的模样让桓温一脸懵逼。桓温是谁?独揽朝政十余年,连皇帝的废立都他说了算。王猛敢在权臣面前放浪形骸,居然还被传为美谈佳话,这就是魏晋风度。这事要搁在明朝清朝,先拖出去打屁股再说,20大板太少,起码得打80下。”
观众们惊讶的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讲课风格真不一样。
别的教授都言辞雅致,讲座内容庄重大方。季望舒却想什么说什么,非主流啊、狗脑子啊、打屁股啊、开趴体啊,连特么吊销驾驶执照都有。
特别是那些学生,感觉季望舒讲课更合他们胃口,就像是在网上跟人吹牛逼聊天一样。
季望舒继续讲课道:“还有一个叫王子猷的,夜里下着大雪,这货不好好待在家里吹暖气,突然想去拜访一个好朋友。于是他坐着船去访友,划了整宿的船,天亮了才到朋友家。结果走到门口却不敲门,而是转身折返回去,还说什么‘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这不是闲得慌吗?”
季望舒说:“魏晋名士的荒唐事太多了,数都数不完,我在这里也不一一例举。他们就喜欢干四件事,喝酒、嗑药、吹牛逼和游山玩水,都不咋着调。特别是嗑药,那玩意儿上瘾,对身体也不好,吃了五石散会让人皮肤便敏感,连穿新衣服都磨着疼,于是一群富二代就常年穿旧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朴素节俭呢。”
说到这里,季望舒猛地进入正题,大声道:“可为什么,魏晋时期的文人名士会成这样?一个个行为放荡怪诞,非主流成为学术主流?你说他们不学无术吗?阮籍、嵇康都是大学者,他们胸怀天地万物,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有道是‘阮籍为太守,骑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阮籍的施政能力极强,他做官般个月就让当地风气为之一清。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影壁拆除,整个衙门通透敞亮,让行政官员做事互相监督,提高了政府办事效率。这种人才,放到三国时期,绝对能够进魏蜀吴集团核心。但因为什么,胸有大才的阮籍,一辈子只正正经经地做了十几天官,剩下的时间都泡在酒坛子里?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们真的是不思进取吗?他们真的是贪图享乐吗?”
一连串的问题提出,瞬间让之前轻松的课堂气氛变得严肃。
是啊,为什么?
不少听课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以前只关心魏晋风度,只关心那些出格的名人言行,有的赞美,有的鄙夷。但还真没几个,认认真真地思考过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魏晋名士,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一个个都只干荒唐事?
季望舒很快给出答案:“因为他们是被逼的!”
此刻已经没人质疑季望舒的学术水平,全都竖起耳朵,想听他接下来讲什么。
季望舒说:“明末思想家王夫之曾言:‘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这句话,一语道破魏晋时期文人名士所面临的时局状况。曹操要提拔寒门学士,打压世家大族,要为儿子曹丕当皇帝铺路,而以孔融为首的儒士名家自然会反对。因此曹操必须杀鸡儆猴,杀一个孔融,就没人敢再说话!同样的,嵇康那个时候,司马昭篡权夺位,还有无数心怀曹家的文人暗中串联反对。所以司马昭必须杀了嵇康这只鸡,震慑住无数敢跳反的猴子!”
“整个魏晋时期,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美好,也没有什么言论自由!那是个政治黑暗的时代,敢妄自议论朝政的儒士,只有被抄家灭族这个结局。世家掌控朝政,百姓民不聊生,胸有大志者无法施展抱负,他们只能用荒唐的言行来表达自己对朝廷、对当权者的不满。他们只能清谈玄学,寄情于山水之间。为什么阮籍会载酒而行,前面没路了他就抱酒坛痛哭?是因为他看不到前途,看不到这个国家、以及整个天下社稷的前途!”
季望舒的话语抑扬顿挫,犹如洪钟大吕敲响在观众心头,同时也解开他们深藏心底的疑惑。
“啪啪啪!”
说完这段,整个录播间自发地响起阵阵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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