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天冷冷看着江轻鸿。
“你说信是叶小蝉写的,她不是被冤枉的?”
“信固然是她写的,但是奎老大的死与她无关,你们是合伙造了一个假现场,想把事情闹大。”
“哦?”
羽天面目表情,神情更木然。
“第一个发现老狐狸死的人应该不只小叶一人,当时你也在场,小叶是听了你的话,才会写了那封信,把自己送进大牢。”
羽天道:“她会听我的话?看来你并不清楚我们的关系。”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并不算好,不过你们和老狐狸的关系甚笃,为了查出真相,小叶肯定是不介意帮你的。”
羽天寒笑。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应该去说书。”
江轻鸿亦笑笑。
“但是现在计划被打乱了,小叶在哪里?”
羽天道:“她在大牢,是花无影亲自抓进去的。”
江轻鸿道:“抵死不认也是个办法,不过我要告诉你,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对手也比你预料的要厉害得多,不要再继续下去,否则你也会遭杀身之祸。”
羽天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天真,实话告诉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保全狐狸窝。至于其他事,与我无关。”
见他这么沉得住气,江轻鸿走回去,坐了下来。
“好,那我们就聊聊狐狸窝的事。”
他说着,手抬起,手指在棋面上比划了比划,好像在写字。
他比划了一个字,而后羽天的神情就变了。
“是这个人吗?”
“你……你什么意思。”
他恶狠狠的瞪着江轻鸿。
“你不回答就算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神秘的掌事。”
羽天嘴角的肌肉又一次抽动,震惊久久不散。
“是谁告诉你的,是叶小蝉,还是小狗子。”
他恨恨的问。
江轻鸿面上还挂着那温柔而亲和的笑意,他轻松道:“没有人告诉我,小狗子应该是不知道,小叶从头到尾都在瞒着我,至于她是一早就知道,还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就估计不出了。”
“你还知道什么?”
江轻鸿道:“我想这个人虽然也是掌事,但是与你们几个不同,此人手下应该没有狐狸窝的人,与狐狸窝合作,很有可能是互通消息。”
羽天道:“这个人根本就和我们狐狸窝无关,老狐狸说此人是掌事,不过是为了敷衍其他人,允许这个人在狐狸窝的总枢进出,拿到狐狸窝里一定绝密的消息。”
江轻鸿眼波流动。
“最绝密我看不见得,像老狐狸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外人知悉狐狸窝里所有的秘密呢,我看总枢也不过是一些相对秘密的东西。不过就算是这些东西也已经很不得了,何况这个人和你们合作,就等于掌握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消息网,而老狐狸也一定得到了他想要的好处……”
他沉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就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今日结果,他早有预料。”
江轻鸿眼神一亮,“因此他不许你替他报仇,不许你追查一切,只要求了你一件事,保全狐狸窝。”
直到此刻,羽天才明白,为什么老狐狸会一直要他小心江轻鸿。
江轻鸿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多得多,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并不是别人告诉他的,他所知道的,全部来自他自己的观察。
羽天冷冷道:“你既然知道,还找我做什么。”
江轻鸿道:“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老狐狸的嘱托背道而驰,我替狐狸窝担心。”
羽天冷笑。
“替狐狸窝担心是假,担心叶小蝉才是真吧。”
江轻鸿道:“小叶到底在哪里?”
羽天道:“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放心。”
江轻鸿终于松了口气。
“我能不能见见她?”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不放心谁?”
“不放心你。”
江轻鸿苦笑。
“难道你怕我会对狐狸窝不利?”
羽天正襟危坐。
“我说了,狐狸窝的事轮不到别人插手,叶小蝉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见。”
江轻鸿思索道:“那大牢里的事呢,大牢里发生的事我也不能知道?”
羽天道:“你想知道尽管去查,但是叶小蝉你一时半会是见不到了,你这么聪明,不至于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豁然起身。
“还有,和你的那笔买卖取消,定钱三倍退换,我会着人将定钱送到苏家。”
“取消?为什么?”
江轻鸿紧接着站起身。
羽天道:“现在有更要紧的事等着狐狸窝去做,不只是你的生意,全部生意都暂停。”
羽天大步而去。
凉亭中,就剩下江轻鸿一个人。
他站在飒飒寒风之中,站了片刻,又坐了回去。
桌上棋局依旧,他从中拿出一粒白子。
这个白子是他打上去的那一颗,看羽天能将白子走到这一步,他原本不该看不出这多着的一子在哪里。
可是他确实没有发现,因为他人虽在,心却不在。
这次他坐在了羽天坐过的地方,棋盒中还有白子,黑子却所剩无几。
他坐在那里正看得专注,一个稚气的声音脆声道:“从前老头子经常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下棋,羽天常来陪他。”
羽天一走,小狗子就冒了出来。
他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连江轻鸿也没有注意到他躲在哪里。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小狗子坐了下来。
江轻鸿目光还凝在棋盘上,并没有移动。
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以至于小狗子说什么他都没放在心上。
小狗子道:“听说衙门出事了,小叶姐不见了?”
江轻鸿抬起头。
“她在羽天手里,你能不能帮我见见她。”
“她在羽天手里?羽天派人把她抓了?他想干什么!”
小狗子不禁大叫。
江轻鸿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羽天把她抓了?”
“她在羽天手里,那肯定是羽天抓了她呀,难道她会自己跑去找羽天……”
小狗子叫完,眼波一个打转。
“怎么回事,她找羽天做什么,她不知道那家伙多难缠吗?”
江轻鸿道:“你不用知道这么多,就问你能不能帮忙。”
小狗子迟疑片刻,喃喃道:“这还用说,羽天这是想一手遮天,看来得赶快把小叶姐救出来才行,要不然不知道那个疯小子会干出什么事……”
他说着来回走了几步,临走之前,又转身道:“你真的确定小叶在他手里?”
江轻鸿道:“他亲口承认的,你查的时候要小心,他肯定会防备你的。”
小狗子点了点头,干脆道:“放心,等我好消息吧。”
“你最好快些,等过了明天,小叶就会变成通缉犯。”
小狗子一溜烟的跑了,亭子里又只剩下江轻鸿。
这个亭子就在飞鱼江畔,远处还能看到潜龙帮的大旗。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但是他不得不来。
来是来了,走却不见得这么容易能走。
待到小狗子走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阵马蹄嘶鸣之声。
江轻鸿远眺,只见江边一条跃动的灰色风驰电掣,眨眼之间已到跟前。
马上无人,只斜挂着一副令旗,旗上绣着飞舞的金龙。
江轻鸿认得这是潜龙帮的令旗。
马儿很有灵性,走到亭子边就停了下来,江轻鸿走到马儿跟前,轻轻拍了拍它的背。马儿嘶鸣数声,那意思似乎是在唤他上马。
他跨马而上,调转了方向,一夹马肚,马儿便照来路洒蹄狂奔。
灰影如风,风在江岸上疾驰,一路扬尘。
岸堤上不乏岗哨,都是潜龙帮的手下,但是却无一人阻拦。
他一路驰骋,直到远处的一点如豆的星火越来越亮,循江而建的跃鳞楼继而映入眼帘。
江面映火,楼阁倒映在水中,碧波微动。
未到楼前,江轻鸿就看到楼下围守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潜龙帮帮众。
马蹄哒哒,缓缓而停。
江轻鸿朝楼上看了一眼,从马上跃下。
“来人是江公子吗?”有人喝道。
“在下江轻鸿。”
那人打量了一眼,抱拳道:“请。”
江轻鸿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
跃鳞楼上,虽已入冬,依旧风光无限。
在顶楼靠江的长廊里,摆着一张竹桌,两把竹椅。
桌上无菜,但却有一壶酒,两个杯。
一个锦袍青年坐在那里,一个人对着江面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楼下吃喝喧哗的,俱都是潜龙帮的兄弟,可是他却一个人躲到了这里。
他在等人。
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江轻鸿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刚斟了一杯酒,这是他喝的第七杯。
他转过头,江轻鸿立刻认出了他。
沈无逸。
沈无逸是司徒潜龙的得力助手,也是司徒少峥的结拜大哥。
上次万龙岛之行,他们便已见过。
见江轻鸿,他起身一礼。
“江公子,你总算还肯来。”
江轻鸿笑了笑。
“抱歉,近来诸事繁杂,忙得很,所以耽误了。”
“请坐。”
沈无逸总算是客气的。
江轻鸿这个人有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对他客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翻脸的。
何况沈无逸的态度明显比他预料的要好。
按从前的约定,江轻鸿早该就司徒少峥之死,给潜龙帮一个交代。
但是现在,事情还没有理出头绪,湘姑失踪,黑衣女人的下落更是无处查起。
今天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
他已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但是沈无逸倒很沉得住气。
江轻鸿道:“丘二爷近来如何,原以为见我的人会是他。”
沈无逸道:“丘二爷近来忙于主持帮内大小事务,头疼病又犯了,不宜出来吹风,于是便由代劳了,江兄不会介意吧。”
“不敢,其实谁来都是一样的,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好消息带来。”
江轻鸿实在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是他只能实话实说。
沈无逸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他早已料到江轻鸿会一无所获,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也令江兄为难了吧,来,我敬你一杯,就算是为少峥感谢你。”
他说着,替江轻鸿斟了一杯酒,自己将手里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江轻鸿道:“这杯我受之有愧,可否容我转敬少帮主。”
沈无逸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江轻鸿便将酒倒在了地上。
而后,他重新倒了一杯。
“这杯应该是我向潜龙帮谢罪,不过我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找出杀害少帮主和老帮主的真凶,给潜龙帮一个交代。”
他将第二杯饮下。
沈无逸叹息一声。
“江公子好意,潜龙帮上下心领了,我这次见你,就是想告诉阁下,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了。”
此言一出,江轻鸿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到了嘴边的酒都喝不下去了。
“到此为止?你是说不查了?”
沈无逸沉默良久。
“看来江兄什么都不知道,苏大少爷为了这件事可是没少花心思,现在这个结果可是来之不易。”
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
“苏霆?和他有什么关系?”
“和他没关系,但是他牵涉其中,怕是因此坏了他们苏家的名声,所以几次三番派人来游说,终于说动了丘二爷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这回事,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帮内大小事务都由丘二爷做主,他说不查,谁还敢继续查。”
江轻鸿道:“那帮主司徒父子难道就白死了,小事化无是什么意思?”
“查当然还是要查,苏霆还没那个本事让潜龙帮不再追查帮主二人的死因。他只是说动了二爷,要我们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得将这件事张扬。也就是说查也只能暗查,现在除了那个黑衣女人之外,别无其他线索,不了了之是早晚的事。”
沈无逸的口吻极为悲观,但是江轻鸿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
苏霆此举纵然是为了苏家,也一定是用了不小的力气才能促成这局面。
江轻鸿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沈无逸站起身,远眺江面。
“不过这件事我一定会继续追查,老帮主和少峥死的不明不白,这口气别人可以咽,可我不能。江兄若是还有几分侠义之心,还记得与少峥的几分情义,倘再有消息,需要帮忙,尽可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