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洛飞烟在盯着自己的眼睛,洛玉影便狠狠的瞪了回去。
只是她现在已奄奄一息,就算血红的眼睛再怎么骇人,也是吓不住洛飞烟的。
那一次在船上,不过是事出突然,又是半夜,她的眼睛突然变作血红,不论是谁瞧见都会被吓一跳。
更何况洛飞烟还知道这“血瞳”的来历。
洛飞烟笑道:“眼睛瞪这么多做什么,想吃人么?我知道,你不会吃人的。”
他笑得极为不怀好意。
洛玉影虚弱道:“你……你到底想做要什么……”
“要什么?”
原本捏在洛玉影脸上的手在轻轻的摩挲,洛玉影想别过头,却又被他强硬的转了回去。
“我倒还没想到,不过你可以提醒提醒我。看看此时此刻,你还可以开出什么条件诱惑我。”
现在的洛玉影,就如同一只小狗小猫,只能任凭他戏耍。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看别人在他手中苦苦挣扎,看别人向他臣服,尤其是当这个个是洛玉影,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自负而高傲的洛玉影。
“其实,只要你求一求我,我也许会大发慈悲,留你一命。”
洛飞烟眼神微凝,似乎沉浸在某种别样的虚幻之中。
洛玉影看着他,用极为冷漠而又特别的眼神看着他。
“只要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这样的话,你以为我会相信?”
洛飞烟淡淡一笑。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们之间无仇无怨,我一路追寻于你,却到底不曾伤你一丝毫发。也多亏了你,我才能暂时摆脱那个地方,到外面的世界瞧上一瞧。”
“话虽如此,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
洛飞烟冷冷笑着,用一种蔑视所有的眼神死死盯着洛玉影。
“你倒了解我,是不是因为我们本是一样的人。”
洛玉影虚弱道:“不,我与你不同。要论心肠狠毒,谁又能与洛三公子你相提并论……”
洛飞烟狡黠的一眯眼睛。
“这话我听不懂。”
“难道你敢说,飞雪堂的事不是你所为……”
“哦,你是在同情飞雪堂的那些杀手。”
洛飞烟轻笑。
“你认为他们值得同情,那你可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听说他们身上的血债可比我要多得多,而我的手也比他们要干净。”
“他们固然不值得同情,从他们踏上这条血腥之路起,死于非命也是他们的报应,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是干净的,你也一样,不,你的心比他们更狠毒……”
洛玉影奄奄道:“他们不过是子夜杀人的工具,他们存在的价值只有毁灭,而你……你只是心肠太坏,不安好心……”
“我不安好心?我狠毒?你以为我天生嗜血,冷酷残忍?”
“难道不是?”
洛飞烟忽然冷笑。
“生为洛家人,能平安长大,存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说我狠毒,你也不必谦虚。我知道,你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你管得也太宽了。现在你还是想一想,如何恳求我放过你。”
洛玉影却寂寂道:“我不会求你的,你要杀……便杀吧。”
冰冷的目光顺着苍白的面容一寸一寸滑落,落在白玉一般纤细而精致的脖颈上,他的脸冷冷贴过去,悄声道:“我早就瞧出来了,你是个硬骨头,不过你的骨头有多硬,我倒想瞧瞧。”
他手指一松,顺着面颊而下,就落在了洛玉影的脖颈上。
唯有纤纤一握,便会香消玉殒,连他也觉得有些可惜了。
洛玉影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洛飞烟抚摸着她的肌肤,轻笑。
“好了,别再放狠话了,你我都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若你真有能耐杀我,还会容我在此废话。”
“那你也不用再绕圈子,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打算杀我,你……你不过是想要我向你低头,好以此羞辱我罢了。”
洛玉影冷冷的语气中透着厌恶,洛飞烟站起身。
“这里风太大,我带你换个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屋子里十分温暖。
桌上摆着熏香,香炉中青烟袅袅,香气入腑,沁人心魄。
屋子里摆着一张软塌。
榻上铺着厚实的裘皮,干净而柔软。
洛飞烟将人放在榻上,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都是瓶瓶罐罐。
他从中挑了一个瓶子,又将盒子锁好,柜门关紧。
待他将药粉冲泡之后,将茶碗放到了洛玉影手边。
“别再继续用那些以毒攻毒的药了,不然你迟早要死在那药上。”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两人说话的语气都不冷不热,但却很平静。
洛飞烟的喜怒无常她已见识过了,刚刚捡回一条命,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计较。
洛飞烟道:“方才你就真的没有害怕过?”
“害怕什么?”
“当然是怕我,怕我会杀了你。”
他的口吻冷冷清清,却无杀气。
洛玉影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怕有什么用,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恐惧。”
她真的有些累了,虽然她不知洛飞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的精力已不允许她再强撑。
等喝下那碗药,倦意便又袭上心头,她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倒还安稳,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点起了灯。
屋里有灯,屋外也有灯。
这里并不是石室,而是普普通通的院落。
恍惚之间,洛玉影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上岸时他们待过的院落。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透过窗纸,她约莫的瞧见这院子比先前的那一处还要大。
她正想推开门,出去瞧瞧,便见有人从院中经过。
经过的是四个黑衣人,看打扮像是子夜中的杀手,四人押送着两个人,正是翠儿与霞儿。
洛玉影心中一惊,顿觉蹊跷。
但一行人方走过,一抹黑影幽幽飘了出来,黑影身边正是洛飞烟。
两人是从一旁的一间屋子里出来的,二人在院中一阵悄声私语,而后黑袍人便走了。
洛飞烟则在院中站了片刻,转身朝洛玉影这里走来。
洛玉影走回榻边,刚坐下,门便开了。
“醒了?可好些了?”
洛玉影道:“方才与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洛飞烟似未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稍一迟疑,道:“不该你知道的,最好不要打听。”
洛玉影不依不饶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与此人有关?”
洛飞烟道:“你的话太多了。”
洛玉影见他守口如瓶,半字不肯吐露,又道:“翠儿与霞儿怎会在你手上,金展颜和百毒神君他们呢?”
洛飞烟瞥了她一眼,幽笑道:“打听别人的事之前,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什么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真当我是神仙。”
洛飞烟道:“你不是神仙,我也不是,因为我们都只有一条命,要想活下去,就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命,好好把握眼前的机会。”
“机会?为什么我看不见?”
“你会看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洛玉影闪了闪眸子,柔声道:“不许我多问就算了,不过你也总该告诉我些什么,让我安心。”
洛飞烟微微一笑,似对她拿出还算配合的态度感到满意。
“方才,你问我那些人的下落。其实那晚血洗飞雪堂之后,你所关心的那些人便各奔东西了。”
“各奔东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些人一个个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狠毒,将他们留在身边,说不定何时,我便会被他们给咬死。”
“你杀了他们?”
“要杀他们并不容易,好在不用我亲自动手,而且时机未到。”
“时机?什么意思?”
“这个你不用知道,血洗飞雪堂之后,我便让他们自行离开了。这也是我与他们事先谈妥的,他们帮我杀人,我放他们走。”
洛玉影听到这番话,不由微微蹙眉。
“那金展颜呢,他是怎么回事?”
洛飞烟道:“当时他们四散而去,我也隐藏了行迹,不过想不到金展颜竟会跟踪着,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想做什么?”
“他想与我联手,条件自然就是毒经。”
“他想要毒经。”
“他们本就是为此而来,铤而走险,却要他们空手而回,他们自然不甘心。莫说是金展颜,就算是百毒神君与仇老夫人,他们也是一样。”
洛玉影叹息,道:“所以,你才敢让他们走。”
“哦?”
“江雪还没有死,子夜的人还有活口,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你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的全身而退。”
洛飞烟微笑道:“不错,不过还是他们太贪心。我也是在赌,赌他们的贪心,赌他们一定不会在这个毒经即将唾手可得的时候离开。”
“看来比起他们,金展颜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洛飞烟道:“你想不到?”
洛玉影淡淡道:“我确实没有想到,原本以为是你在拉拢金展颜,但是想不到是他主动投靠了你,是我高看了他。”
“不是你高看他,金展颜这个人深藏不露,起初他是远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而现在,他也不是沉不住气,而是懂得什么是大势所向。”
“是大势,只怕也是他的绝路。”
“因为他没得选,不过……你有。”
“哦?”
“就是刚才那个黑袍人,你也看见了。”
“他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
“女人?”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即便我连她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
洛玉影眼波流动。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所作所为是受人指使?”
洛飞烟立刻更正道:“不是指使,是合作。”
“你们的合作,就是你要替那个人毁掉飞雪堂?”
“你很聪明。”
“那她能给你什么?”
“她说,她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洛玉影冷冷一笑。
“这样的话,你也相信?”
“正因为我也不相信,所以我才要试一试。”
“因此你投靠了这个神秘人。”
洛飞烟淡淡道:“说什么投靠不投靠的,像这样的关系是两相得利,凭得也是自己的本事。”
洛玉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黑袍人是不是与风凌山庄里的风凌公子有关?”
洛飞烟道:“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在考虑,直到后来,你的出逃也使我厌倦了这一切。”
“可是有五爷与鲁六在,你便等于被绊住了手脚,于是你就除掉了他们。”
洛飞烟叹息。
“我本不愿这么做,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亲手所杀?”
“他们的性子你也知道,鲁六是宁折不弯的牛脾气,而五爷表面看来识趣,骨子里也是食古不化。原本我还想留五爷一命,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你通风报信。”
洛玉影喃喃道:“果然,为我送信的人并不是你。”
“我知道,五爷私下为你送过几次信,我当时就知道他是留不得了。”
洛玉影道:“他为什么要给我送信,是怕我技不如人,死在那些人手里?”
“这个你比我更清楚,你不能死,你的命不论在哪个洛家人眼里都是一样的珍贵。”
珍贵。
多么讽刺的字眼。
洛玉影只觉可笑又可悲。
“他的心思我理解,可是他太心急,竟擅自行动。那时候,我初来乍到,江雪又忌惮,视我为眼中钉,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把柄落在她手里。”
洛玉影道:“只是如此么,不见得吧。更重要的是五爷他们清楚你的来历,只有他们死了,你才会真正的放心。”
洛飞烟竟没有否认,只道:“若是换做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他们,不过我对你,你总归是说不出什么的。”
“哦?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自己一直对我不错。”
“当然,为了你,连我辛苦培育的雪花背蛛都赔上了,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
他舒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你根本不是怕雪花背蛛暴露我们的身份,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弄死了我的毒蛛,削弱我用毒的能力,我说的对吗?”
洛玉影却不慌不忙,道:“是又如何,你不用管我真正的目的,我只问你,我的理由难道还不足够。”
“这便是你的聪明之处,纵然我明白过来,可是我偏偏不能对你怎样。”
洛玉影道:“以洛三少爷的本事,不过少了小小一只雪花背蛛,也无伤大雅,想不到竟耿耿于怀,莫不是这时候才想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