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聘婷走出,拂袖将烛台落在桌上。
“江堂主为何独自在此,堂堂飞雪堂堂主,难道不该是前呼后拥么?”
司徒少峥冷冷问着,目光不由向暗道口瞥去。
江雪冷冷一笑。
“少帮主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我虽为一堂之主,却不是什么讲派头的人。不过少帮主若是觉得如今飞雪堂势单力薄,而我等便可任人欺凌,那就大错特错了。”
江轻鸿微笑道:“原来江堂主也知,今时不同往日。”
江雪冷冷盯着江轻鸿。
“方才阁下说是白公子与洛姑娘的朋友,依我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哦?”
“依我看来,阁下更像是洛飞烟的朋友,因为只有洛飞烟的朋友,才会与潜龙帮的人走得这么近。”
江轻鸿笑了笑。
“早就听闻,洛飞烟与姑娘不睦已久,看来倒并非传闻。”
江雪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同为子夜做事,却难免有意见相左,心生分歧之时。”
“不过洛飞烟却不一样。”
江轻鸿一语道破。
江雪淡淡道:“他是不一样,他太心急了,太心急的想要我下台,反而暴露了他的野心。”
“野心?恐怕不止。”
“哦?你知道什么?”
江轻鸿含笑。
“在下也不知道,所以有些事想请教堂主,还请堂主不吝赐教。”
见此人举止温文尔雅,态度谦和自然,伸手不打笑脸人,江雪缓了缓神情。
“公子想问什么?”
江轻鸿道:“在下已见过洛姑娘,其实洛姑娘是同我们一起来的,只不过方才又被洛飞烟带走了。”
江雪并不感到意外,嫣然道:“如此说凌承为人所救,想必也不只是洛姑娘一人的功劳了。”
“原来那个人叫凌承,他果然来了这里。”
“他是来过这里,不过他只来告诉了我一件事,便又离开了。你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又为什么要离开?”
江轻鸿微一迟疑,微笑摇头。
他毕竟不是神仙,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猜到。
江雪道:“原本在这里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我最信任的手下冷丰,另外两个人是金展颜的两个婢女,公子可听说过她们?”
江轻鸿微微颔首。
“略有耳闻。”
江雪道:“听说昨晚洛飞烟又兴风作浪,除了堂中死伤的弟兄,百毒神君、金展颜、仇老夫人都不见了踪迹。而据有人说,那些兄弟是死在他们手里,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洛飞烟。”
江轻鸿道:“这些与在下所听说的相差无几,看来也是从梅姑口中传出来的。”
“阁下也知道梅姑?”
江轻鸿道:“在下与梅姑并未谋面,不过都是从洛姑娘那里听说的。”
面对这位堂主,他倒坦白得很。
江雪道:“原来洛姑娘果然是在火驹的人手上。”
江轻鸿道:“以她所言,她是为梅姑等人所救,昨夜梅姑似还有意引白兄前去。而梅姑提过,她曾在宅子里遇见了白九霄与一个飞雪堂的人。那个人就是凌承?”
江雪叹道:“想来是不错的,因为他们回去之前正是从这里离开的,但是想不到正因如此,他们既躲过了一劫,也错过了事发。”
如此一说,一切便都对上了头。
江轻鸿喃喃道:“这就难怪了,难怪凌承伤得这么重,还要急着赶过来。”
“哦?”
江雪眼波流转,道:“江公子知道?”
“显然他是怕堂主不知道宅子里发生的事,而金展颜的两个婢女还在此,对于梅姑的话他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只有亲自赶来,说明一切。”
江雪唯有点头称是。
“公子所言不错,也多亏了他,我才没有变成瞎子和聋子。”
江轻鸿却突然带:“可是,你也并不是完全信任他。”
江雪的目光也随之改变,隐藏的锋芒毕现。
“公子这话又何以见得?”
“因为他已从那里离开很久,赶到这里之后,他一定在第一时间将一切告诉了你,可是你却没有立刻行动,因为你还要去求证。”
“求证?求证什么?”
“当然是求证飞雪堂的手下是不是都死了,而洛飞烟是不是还活着。”
“那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真的,如果凌承说的是谎话,江堂主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
“哦?”
江轻鸿微笑道:“因为这若是个谎话,只要稍加求证便会被戳破。要么他便是已投靠了洛飞烟,打定主意破釜沉舟,而且把握能在谎言被识破之前要了你们的命,要么他说的就是真话。”
“而现在我还没有死。”
“堂主是没有死,而且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与我们说话,只是不知那位说真话的凌承如何。”
江雪莞尔一笑。
“江公子这是何意,若他说的是真话,便是没有投靠洛飞烟,难不成我还会对他怎样。”
“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那句话,你并不信任他。对于一个并不信任的人,在这种危机关头,恐怕堂主是不会将其留在身边的。”
“你认为……我会杀了他。”
司徒少峥一直在一旁听得很仔细,此时突然道:“这道理在下也明白,我看那人也算是条汉子,若是不能为江堂主所用,堂主恐怕也绝不会让他为别人所用的。”
这个别人当然就是洛飞烟。
此刻这岛上无疑已分成了两大阵营。
洛飞烟与江雪两股势力,非此即彼,正如现在这一刻,也是江轻鸿要做的选择。
江轻鸿问道:“那堂主到底有没有呢?”
江雪冷冷道:“我不是没有动过杀心,可是我并没有,不过你们都想错了,我想杀他,不是因为怕他倒戈。”
他们不了解凌承,她却了解。
以洛飞烟的所作所为,凌承永远不会倒戈向他的,可是她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凌承会诚心实意效忠于她。
是如今的局面逼得他不得不选择,所以她才暂且留了他一命。
江雪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江轻鸿不知道,司徒少峥更不知道。
江雪冷笑道:“他出去了,就算我以他性命相胁,他也不肯留下,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司徒少峥不知道,江轻鸿也不知道。
江雪又道:“他心急如焚,非走不可,因为他要去找白九霄。”
她似乎怕他们不明白,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怕白九霄落在洛飞烟手里,怕他有危险,是不是不可理喻,是不是很可笑。”
这件事听来是有些不可理喻,却不可笑。
看来在凌承被救之前,一定出了些事,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白九霄才没有赶去与洛玉影汇合。
江轻鸿立刻道:“他知道白九霄在哪儿?”
江雪道:“若是知道,我也就不会拦着了,我拦他,不过是不想让他白费力气,不想让他去送死。”
司徒少峥道:“送死?什么意思?”
“他伤得很重,偏偏要到外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人,你说他是不是去送死。”
江轻鸿微微思忖,忽然笑了笑。
“看来他对白九霄倒很不错。”
江雪叹息道:“凌承本是个可用之才,可惜是个死脑筋,他竟敢为了一个卧底在飞雪堂的冒牌货而违背我的命令,要二位所说,这样的人我岂能留他。”
司徒少峥眼睛一瞪,叫道:“你真的杀了他?”
江轻鸿却只微笑,笑得让江雪很不舒服。
江雪不悦道:“江公子笑什么。”
江轻鸿止住笑容,温和道:“我只是在庆幸,替凌承庆幸。”
“哦?”
“我是庆幸他的死期还未到,庆幸他对堂主你还有用。”
原本以为江雪一定会杀他,但是现在江轻鸿知道她暂时不会,虽然他也想不通,但是看起来她确实放了凌承一马。
江轻鸿转而道:“那凌承呢,堂主就让他这样走了?”
“他的心不在本堂主这里,本堂主就算想留,也是强留不住的,所以我只有让他走。”
“那这院子的血是谁的。”
江雪扬眉一笑,会心道:“江公子觉得呢?”
江轻鸿迟疑道:“依在下看,这血不是凌承的,便是那二位姑娘的了。不知这二位姑娘是否在堂主手上?”
江雪道:“我也很想知道。”
司徒少峥奇怪道:“你说你不知道?”
“冷丰已经去追了,原以为她们是翁中之鳖,但想不到她们待的那间屋子里竟然有一条暗道。”
“暗道是她们发现的?”
“她们在这宅子里本来就待的比我们都要久,我与冷丰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这里。她们其中一人受了伤,另外一人常在屋子里照顾她。想来是凌承与我们的谈话被她们听了去。等冷丰去证实了一切,我们对她们动手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进了地道,我命冷丰去追,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这么说,阁下并不知道洛飞烟会来此处?”
江雪摇头。
“我只是觉得此地并不安全,所以一直在暗道中等。”
司徒少峥不由道:“那门口的灯笼……”
“原来你们是发现了灯笼。灯笼是冷丰摘下来的,而另一只灯笼是我熄灭的,虽然觉得这暗道足够隐秘,但是我总觉得这里不见得安全。你们说洛飞烟方才来过?”
“是,我们刚到,洛公子后脚便来了,听他语气是来找阁下的。”
“除了他是否还有别人?”
江轻鸿道:“不曾见到旁人,只有他一个。”
江雪眼波流转,似也在想洛飞烟是如何找到她的。
江轻鸿道:“这么说来,我们二人来的倒正是时候。”
正在踱的步子豁然停住,江雪转身,冷目盯着江轻鸿。
江轻鸿笑笑,对司徒少峥道:“司徒兄,如今堂主身边无一人可用,我们来的岂非正是时候。”
司徒少峥暗暗握拳,他明白江轻鸿的话是在暗示。
江轻鸿的身手他见识过,此时若要动手,现在以二对一是个绝佳的机会。
飞雪堂虽已四分五裂,但是若不能将其势力彻底铲除,难保它不会死灰复燃。
他们若是能拿下江雪,到时便可专心对付洛飞烟,将这伙人一网打尽。等将飞雪堂无声无息的铲除,潜龙帮也就恢复太平了。
江雪当然也在堤防着,她无时无刻不再堤防,如今已如惊弓之鸟。
司徒少峥的眼神已出卖了他的心思,就在气氛变得陡然紧张之时,江轻鸿突然道:“江堂主,与我们合作如何?”
一句话,将千钧一发的危局控下。
江雪负手冷面,淡淡道:“如今我已成为孤家寡人,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唯一能用之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在公子眼中,我还有合作的价值?”
她身后的手是握在一起的,当她紧张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似乎这种固定的举动可以缓解她的紧张。
江轻鸿含笑看着她,温和道:“在下很喜欢交朋友,能交朋友的机会从来不会放过。尤其是像江堂主这样身份的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
司徒少峥没有料到,似乎有些着急,提醒道:“江兄……”
江轻鸿道:“我相信江堂主会是一位好朋友,得到这样一位好朋友,不论是对在下,还是对潜龙帮,对少帮主你,都会是一件好事。”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他在用他的眼神告诉司徒少峥,最好能相信他的决定。
司徒少峥皱眉。
江雪冷冷扫了他一眼,轻蔑笑道:“少帮主不用为难,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潜龙帮当家做主的是你父亲,就算你想交我这个朋友,令尊恐怕也不会同意的。”
司徒少峥还是皱着眉,仿佛并未将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江轻鸿道:“少帮主确然不知情,那些事都是洛飞烟在与老帮主来往,少帮主心里并不赞成,所以才会亲自到此。”
江雪忽然嫣然一笑。
“那我就要请问少帮主,少帮主是不赞成与洛飞烟来往,还是不赞成与子夜来往。”
江轻鸿道:“少帮主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城里如今乱成什么样子,江堂主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江雪心思辗转,立刻正声道:“这件事江公子怪不到我们头上,那与我们飞雪堂无关。”
“是,在江堂主眼中,飞雪堂是飞雪堂,风云堂是风云堂,可是在像司徒少帮主这样的外人眼中,子夜就是子夜,都是一样的。”
江轻鸿的意思江雪已听得很明白,她神情显得有些微妙,半晌才道:“风云堂的事的确不能算在我们飞雪堂头上,我们虽然都是子夜的人,不过事各司其事,并无多少来往。”
江轻鸿淡淡一笑。
“那风云堂近一阵子将城里搅得天翻地覆,也与飞雪堂没有半点干系了?”
江雪道:“二位不清楚,一堂之中以堂主为首,只需唯堂主马首是瞻,并不直接受别堂调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