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溜进去瞧瞧。
不想才顷刻功夫,他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竟然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洛飞烟,来的还有百毒神君。
见二人,白九霄忙垂头退到一边。
洛飞烟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挺老实的,没什么动静。”
“将门打开。”
“是。”
将门打开之时,百毒神君趁机瞄了白九霄一眼。
白九霄退到一边,百毒神君才笑道:“想不到,此人的骨头还真硬,竟能撑到现在。”
洛飞烟道:“所以才得请神君你出手,就算他是个铁人,我想神君也一定会有办法将他的嘴撬开的。”
百毒神君附和笑道:“公子放心,老朽定当尽力一试。”
“有劳。”
百毒神君一直闷在屋子里,几乎从不出来活动,就算昨晚乱成那个样子,他也在屋子里待的很安稳。
如今看洛飞烟与百毒神君之前的气氛如此融洽,再想到先前百毒神君所说的那些话,白九霄始终觉得此人不可信。
但他的心中同样明白,正因为百毒神君的不可信,不论是对他,对别人,还是对洛飞烟……
所以他才有机可乘。
至少到现在,百毒神君并没有将他出卖给洛飞烟的意思。可是有这样一个人时时在眼前晃着,就像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白九霄盘算着,一寻到机会总得将这个麻烦彻底解决了才好。
他很少杀人,但并不是没杀过人。
两人进了屋,白九霄也想跟进去,却被吩咐在外守候。
虽然他很想知道程达的状况如何,但想着如今事事都得谨小慎微,只好忍耐了下来。
但是想不到这两个人进去并没有待太久,听洛飞烟二人口吻,他原本怕其会对继续折磨程达,严刑逼供。
洛飞烟二人走时,依照百毒神君的意思,洛飞烟吩咐给程达喂些水,白九霄这才寻得了机会与程达私下说上话。
程达的情况很糟糕。
昨日洛飞烟回来之后来过,但程达显然没有如他的意,洛飞烟走的时候脸色很差。
这些是白九霄听说的,不过他料想得到,从程达身上,洛飞烟绝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洛飞烟走的很快,心情似乎也不错,加上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带百毒神君过来。
白九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程达的神情却很安详,那是一种凝重的安详,就连紫黑脸庞上透着的憔悴也是十分宁静的。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挣扎,他心如死水。
白九霄不说话,将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坐的舒服一些。
喂了几口水之后,他取下酒囊,拧开盖子就要往他嘴里送。
程达却慢慢咬紧了嘴唇,摇头示意不需要。
白九霄道:“别小看这药酒,它的厉害你应该知道的。”
程达咧嘴,勉强一笑。
“我……我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才不要你浪费在我身上……”
他说话的模样很艰难,仿佛一用力就要忍受极大的疼痛。
白九霄冷声道:“别废话,你也想想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吧,你的同伴梅姑他们说不定已快要急疯了。”
说完,他强行掰过程达的嘴,替他喂了一口。
一口入喉,浓烈的酒味呛得他干咳,伴随着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墨黑色的血缓缓流下了嘴角。
白九霄皱了皱眉,将酒囊口用袖子擦了擦,想等缓一缓,再替他喂。
程达仰起头,轻轻喘息。
“白兄弟,放心,我还死不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管他什么时候,你再这样下去不行,必得找人将你救出去。”
白九霄当机立断。
他实在见不得别人命悬一线的样子,要他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还不如拿把刀砍他一刀来的痛快。
程达浑浊的双目突然一亮,像是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一把捏住了白九霄的手腕。
“或许,或许你真的可以帮我……”
白九霄道:“你有办法?”
程达点头。
“有,还有一个办法。”
白九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道:“好,我帮你。”
程达靠近白九霄肩头,喃喃低语了些什么,白九霄听过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你放心,我记下了。”
“记住,一定要在第三棵杨树那里,把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颤巍巍掏出一块破旧的手帕,摸索着塞给白九霄。
“系在树上最矮的那树杈上,一定要系牢,一定……”
“放心,我保证万无一失。”
白九霄接下了手帕,顺便瞧了一眼。
这是一块灰色的手帕,帕子上绣着一串梅花。
鲜艳的梅花,比血还要红。
梅姑。
这一定就是他与梅姑之间早已约定好的。
月黑风高。
白九霄听到风在耳边呼啸。
按照程达告诉他的,他已将手帕栓好。
火驹能与子夜对抗,说到底也不会是一般人。
若是一般人,他们又怎能跟到这里。
他们一定有应对的计划,加上他的配合,将程达安全的救出去也并不会太困难。
想到这些,他的心好似轻松了不少。
最近程达已经成了他的一桩心事,他刻意不去想那些阻碍,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经过昨夜一场凶险,如今形势化险为夷,他的情绪也安稳多了。
他原本打算速去速回,可是经过昨夜之地,他几乎忍不住想再去瞧瞧。
唐蜜已不在。
可是他必得亲眼去瞧一瞧。
反正现在他有了凌承这个靠山,虽然见不得光,却让他多了一条退路。
只要自己的身份能够继续瞒下去,只要不是犯在洛飞烟的手里,小小的变故凌承的名号都能替他兜下。
所以他暗暗加快了脚步,就算洞穴有人守着,他也可打着凌承的旗号进去瞧瞧。
可很快,白九霄就看到了令人惊诧的景象。
原来这洞穴外非但无人看守,洞口还有灯光映出。
还是昨夜那幽蓝色的亮光,斜斜从洞口飘出来,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白九霄不由驻足,使劲揉了揉眼睛。
他的眼睛并没有花。
光是存在的,并不是他的幻觉。
也许是子夜的人在里面。
白九霄心中想着,暗暗加快脚步。
进了洞穴,从外望进去,里面没有半个人影,只有飘摇的灯光在闪烁。
一切仿如昨日一般,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白九霄的脚步却俨然轻了,这一切看来都太过诡异,他暗暗握拳,几乎可以想到屋子里的人是谁。
屋子里果然有人,但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唐蜜。
屋子里的人并不是那神秘的黑衣女子,而是唐蜜。
唐蜜竟然还在。
白九霄惊讶的眼珠都瞪圆了。
唐蜜不仅在这里,而且这次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你来了。”
见白九霄,她的神情既无惊讶,更无害怕,唯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她好像知道白九霄回来,施施然从床边起身,款款的走了过来。
不论谁都看得出,今晚的唐蜜与昨夜大不相同了。
她是个正常人,正常的女人。
可是唐蜜不是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么,难道她的病已突然好了。
一个人既然能突然生病,自然也能突然好起来。
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乍然让白九霄面对,他还有些接受不了。
就这样,等白九霄回过神,她已嫣然上前,自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呢。”
她笑的是那样甜蜜,那种笑容就像是含情的少女面对着自己心爱之人那样既温柔,又妩媚。
白九霄愣愣的打量着她,喃喃道:“你,你等我?”
“我当然是在等你,不信你便随我来,我连酒菜都帮你准备好了。”
她一边温柔的笑着,一边拉着白九霄,从石室中出来,走到了这漫山遍野的雪中。
他们并未走多远。
只是转过山坳之间,周围黑漆漆一片。
除了冰冷的月光之外,唯一的光亮便是唐蜜手中的一盏灯笼。
灯笼里的光也是幽蓝色的,就如一团鬼火飘摇。
白九霄由唐蜜搀扶着,走的还是跌跌撞撞。
唐蜜轻车熟路,拉着他绕来绕去,很快又有一处洞穴出现在眼前。
这处洞穴更大。
没有一丝的灯光,黑洞洞的洞口就像一只怪兽的血盆大口,会将一切走进去的人吞噬。
白九霄的头开始昏昏沉沉。
大抵是身子太虚的缘故,一连几夜没有睡好,他突然在这时候感到一阵疲倦,整个人好似并不太清醒。
他是被唐蜜搀扶着走进去的,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温暖的光亮。
石室与之前的那个相比也宽敞了不少,家具摆设更多,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甚至有几分温暖之意。
桌下还有暖炉,炉上温着酒。
桌上的饭菜还是温的,虽是不同菜色,而饭菜的香气却让人的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白九霄已累的站不住,正好就坐了下来。
“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不过我想你肯定吃腻了江水里的鱼,多疑随便替你做了几个小菜。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她一边微笑着催促,一边殷勤的招待,就仿佛一个邀请了老友前来的好客主人。
“对了,还有酒,这里只有这一种酒,只好委屈你了。”
酒倒在杯子里,散发着香醇之气。
近来白九霄因为身上余毒未清,时常要喝药酒,一来二去他也好像变成了一个酒鬼。
酒已温热,与冷酒味道不同,他也很想尝尝。
唐蜜亲自将酒杯放在他手里,柔笑道:“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我来陪你。”
白九霄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茫然的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是好酒。
白九霄不过三杯下肚,整个人便已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好似飞到了云端。
唐蜜倚在他的怀中,已不知喝了多少杯,她媚笑道:“这酒可好么?”
白九霄打了个酒嗝,吟吟笑道:“好,好得很……”
“那我好不好?”
“好,你也好,不过比不上这酒。”
他说着又要去倒酒。
唐蜜一个旋身,将酒壶拎在了手中,痴痴笑着。
“你说我比不上这酒,我的好处你恐怕还没见识过呢。”
纤纤玉指在白九霄眉心一点,白九霄坐的并不稳,一下便仰倒在地。
唐蜜也倒了下去,就倒在他的怀里,一张桃花般娇艳的面容笑得更加开朗。
此时此刻,她也开心的要飞起来一般。
她揪着白九霄的衣领道:“快说,快说……”
白九霄打了个哈欠,随手拨开了黏在衣领上的手。
唐蜜又攀住他的脖子,腻笑道:“快,快说啊!”
她提高了音量,清脆的嗓音又多了几分稚气,总算有些像白九霄认识的那个不正常的唐蜜了。
白九霄眯着眼睛,喃喃道:“说什么呀……”
“当然是说你喜欢我了,说,你喜不喜欢我?”
唐蜜痴痴的凝视着白九霄的眼睛。
白九霄喃喃自语,声音太低,不知说了些什么。
唐蜜用力摇动他的肩膀,他却疲倦的只想沉沉的睡上一大觉。
唐蜜不依不饶,在他怀里又闹又叫,终于还是没能阻止他入睡。
然后他便真的睡过去了……
白九霄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好像做了很多很多梦,梦与梦之间交叠的厉害,整个世界都是拼接在一起的。
上一刻,他还在一座小楼前,楼下有欢声笑语传来;可是下一刻,院子突然变得宽阔无比,对他笑的小姑娘不见了,只有一张张阴森森的脸冷冷的凝视着他;再后来,不知怎么,雨在下,下的很大,已将他完全淹没……
他挣扎着,挣脱不出,只能默默向某个黑暗的深渊不停的沦陷。
直到他看到一只手,一只雪白纤细,毫无血色的手向自己伸过来,他仿佛知道那是谁,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捕捉。
可是当他一伸出手,面前的那只手忽然又不见了。
他惊得全身发凉,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已日上三竿。
他竟然睡着了,竟然还会做梦。
白九霄全身被冷汗湿透,他赫然发现自己竟身处先前与胖子同来过的那个洞穴之内。
他就在洞口睡着了,他是怎么会睡着的已经有些想不起来。
白九霄踉跄着起身,双腿有些发麻。
他扶着墙壁冲进石室,石室中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此时他已完全清醒,一夜未归,这次恐怕要出事。
他不敢再有片刻迟疑,转身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