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叶小蝉已捧着栗子回来,而且她一边跳着进来,就一边哼着曲儿开始剥起栗子。
只要有吃的,她便很快能将烦恼疲惫都丢弃,这一点江轻鸿一向羡慕。
“怎么,你又去相思楼了?看来你今天倒是很清闲嘛。”
江轻鸿没有解释,反问道:“那你呢,你出城做什么去了。”
“秘密!”
叶小蝉嘟嘟囔囔道:“谁告诉你我出城去了。”
“看你鞋上还有身上沾的土,没有出城,难道你变成耗子钻了一整天的洞?”
“是啊,现在我倒希望自己能变成耗子,毕竟有的地方人虽然轻易进不去,但是耗子却可以随意进出。”
叶小蝉的声音拉的悠长。
江轻鸿微笑。
“哦?这天底下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还以为我们的小叶姑娘要比耗子厉害得多,难道竟是我想错了。”
“我当然比耗子还要……”
话一出口,叶小蝉的大眼睛忽然闪了闪,示威般的一举拳头。
“喂,皮痒了,是不是?”
江轻鸿假作忧愁的叹了口气。
“哎,我才回来多久,你就原形毕露了,是谁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变了,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野蛮呐。”
“是啊,我原本就是野丫头一个,既比不上姬灵云的风情万种,也比不上轻歌姑娘的柔情似水,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别人看到我一向只会躲的。”
小叶随口说着,语气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倒像是在夸耀。
她分明知道江轻鸿在与她玩笑,所以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然后她才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她一边问着,不等江轻鸿回答,就将盒盖翻开了。
盒子里是一团皱皱的布料,她捏着一角拎起来,才发现竟是一条深红色的布带。布带的材质是上好的云锦缎子,布带正中绣有一块六角星状的翡翠,还有细密而精致的刺绣花纹。不过这东西脏兮兮的,沾了少许泥,皱皱的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喂,又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吧。”
叶小蝉用鼻音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要送来给你,不过这个东西好像有些眼熟呢……”
叶小蝉话未说完,一旁的人忽然跳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你见过这东西?在哪儿?什么时候?”
跳起来的竟然是江轻鸿。
他已经对着这东西瞧了大半日,无论从绣工还是用料,都瞧不出什么端倪,他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出自此地有名的大绣庄,倒极有可能是某一个人自己绣的。
叶小蝉愣了一下,连嘴里的栗子也忘了嚼。
“怎,怎么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可是关系到一条人命,很重要的。”
叶小蝉只好重新抖了抖手中的布带,仔细打量,皱眉凝思半晌,她虽摇着头,语气还是很肯定的。
“是眼熟的,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明明眼熟,我一定见过……”
“别着急,慢慢想。”
江轻鸿沉着一口气,连呼吸都似已停滞,直到叶小蝉又低下头,默默又开始拿栗子的时候,她忽然自己惊叫了一声。
“啊!对了,这不就是花魁娘子的玉带么!”
每年中秋。
花魁娘子的盛会可谓是轰动全城。
六角翡翠是花魁盛会的标记,而最后获得花魁娘子美誉的女子便可得到了这一条象征着无尚尊荣的玉带。
玉带本身的价值并不大,不过唯有这一条,据说是神针婆在世时亲手所制,玉带数年间都在不同的花魁娘子之间辗转,而今年的花魁娘子正是相思楼的柳三姑娘。
“怎么会是她。”
江轻鸿神色一沉,皱眉琢磨着什么。
“是啊,不止你想不到,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想不到,在相思楼中的众多佳丽之中,夺魁的会是柳三姑娘。”
一曲箜篌动全城。
柳三姑娘本也算得上实至名归,但这花魁娘子之称,一半靠的是实力,另一半靠的是声名。当时轻歌姑娘与那位云梦姑娘的声望本是最盛的,而柳三姑娘已在红牌榜上落了后。
所谓红牌榜,便多是看此地乡绅豪富,名人雅士的偏爱与支持。
最后这柳三姑娘本已得魁无望,却反又绝地得胜,一举夺下了这花魁娘子的宝座……
这样的盛会自然少不了喜欢凑热闹的叶小蝉,个中内情她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而且中秋盛会并未过去太久。
“对了,现在想起来原就是早有端倪的,难怪当时连从不露面的苏霆也派了苏勇前去参会,如今想来倒极有可能是苏勇自己的意思。”
苏家人极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那时叶小蝉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印象极为深刻。
“怎么,柳三娘子夺魁与苏霆也有关系?”
“是啊,作为苏家人,苏霆的那块红牌子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据说花魁赛虽然每年都给苏家派红牌子,但是苏霆原是一次未出席过的,这一次他的人也未露面,不过却派了苏勇来……”
“这么说,苏勇将红牌子给了柳三姑娘。”
“是啊,不过确实也是想不到,谁会想到柳三姑娘和苏勇会是……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难以捉摸。不过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而且还弄得又脏又破。”
她还没有立刻想到这其中的蹊跷,只因她并未见过那张纸,那张画有青荷尸体上伤痕的纸。
直到江轻鸿淡淡道:“如果我想的没有错,这个应该就是勒死青荷的凶器,看这上边的泥土和水渍,也许它当时曾被抛入水潭过。”
“什么?”
叶小蝉吃了一惊,哑然。
“这个?你不是在说笑的吧。”
江轻鸿当然没有说笑,而且他已比对过伤痕,六角形的痕印与玉带上的翡翠形状竟是完全吻合的。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快便锁定了这件东西的主人。
“我也曾确实希望这是个误会,但如今看来,柳三姑娘的担忧恐怕要成真了。”
此事一旦证明与苏勇有关,二人想远走高飞的打算怕是要暂且搁置。江轻鸿又想到了柳三姑娘的话。
苏勇想要离开苏家,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呢?
叶小蝉此时凑了过来,无比好奇而认真的托着腮,眼波流动。
“这花魁娘子的玉带当然是属于柳三姑娘的,如此说来最有可能得到这东西的人也便最有嫌疑,难道凶手真的是苏勇?”
她的眼睛在发着光,疲倦早已一扫而空,见江轻鸿沉默不语,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该去找这东西的主人问一问,不过我倒不抱希望能问什么。”
叶小蝉咬着指头,眨眼问道:“你是说柳三姑娘呢,还是苏勇?”
江轻鸿反问道:“苏勇?你真的认为凶手是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杀人的总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三姑娘,何况她的手还是伤的。”
苏勇则不同了,他与柳三姑娘关系亲密,自然有机会得到这件东西,又或许玉带本就她交到了苏勇手上的,只是她绝不会想到苏勇会用它来行凶……
江轻鸿忽然问道:“那杀人理由呢,苏勇为什么会杀青荷。”
“嗯?”
叶小蝉不由一愣。
“喂,是你说的嘛,许是因为青荷发现了唐蜜下毒之事前去告发,苏霆便让苏勇动手灭口,又或是苏勇自己的主意……”
江轻鸿却淡淡一笑。
“你当真这样认为?”
“当然!”
就算之前只是猜测谁有动机,但现在他们手上已有了证据,也容不得苏勇狡辩抵赖,最多就是看杀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江轻鸿却立刻纠正道:“这个你就错了,东西可还算不得什么死证的。柳三姑娘若说这东西是被人偷了,又或是丢了,总之不知被何人拿去了,又如何?”
“这个……”
柳三姑娘若知道此物牵涉人命,难保不会偏袒苏勇,狡辩撒谎也是很容易的事,叶小蝉皱眉。
只听江轻鸿淡淡道:“还有可能这件事我们根本从一开始便错了,也许这件事与苏墨,甚至唐蜜都没有什么关系。”
“嗯?与她们无关,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所以将青荷之死与苏墨中毒之事联系在一起,不外乎她死的时间太过蹊跷,之前我一直在怀疑苏霆,只因为我发现他有太多的秘密是瞒着苏家其他人的,但是现在,我们有了这个……”
江轻鸿一挑玉带。
“不论柳三姑娘是否承认,又或者苏勇如何辩解,这东西便意味着这件事确实与苏勇逃不了关系,但至少到此时此刻,我看不出半点与苏霆有关的迹象。”
“嗯?不对吧,在整个苏家,青荷与苏墨,还有苏霆接触的最多……”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只见江轻鸿还在微笑,笑的意味深长,她忽然一下子彻底恍然大悟。
先前江轻鸿的所有的推测都没有任何证据,就如凭空想象几乎没有分别,而且那些结论都是在苏家得出的。
隔墙有耳四个字,她偏偏怎就忘记了。
而她虽然忘记了,江轻鸿却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