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防线的收缩,使得陈铮可以更为集中的使用手里所拥有的火炮。
此时,百子铳近距离平射,一轰就是一片弹子或碎石喷射而出,二百米内根本就无处躲藏,就连盾车都被轰射成了筛子一般。
而佛郎机和臼炮则发射实心炮弹,轰击攻山鞑贼中间,一颗颗或是铁质、或是石质的圆球形炮弹,落地后又被激弹起老高,不断跳来跃去。
再者,山顶主营东北、东南两角上,还有神机营送与陈铮的那两门大将军炮,也是轰鸣不断,他们发射的巨大铁炮子,都快轰射到鞑贼阵后去了。
如此正好形成三层炮击,攻山的鞑贼阵型登时为之一乱,但碍于军律森严,却未敢四散奔逃,只得在阵中左右躲闪。
这一段的壕沟、矮墙虽然交错并行,但另一个特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缺口众多,如今每一个缺口处,依其大小不同,都横亘着一门、或是二三门火炮。
就算只轰击了一轮,但数百门大小火炮齐轰的威势确实惊人,别说炮子的威力,就是明军阵前那腾起的漫天烟雾,已经代表了一切。
不过,除了那些百子铳平射给鞑贼造成一定杀伤外,其他的实心炮子却是威势惊人,但威力有限。
而且,鞑子久历战阵,早已习惯了这些铁疙瘩,他们今日攻山也不似早前,将队形排列得那么密集。
他们以队为单位,分列成一个个纵列,或是聚成一个个小阵,以求尽量减少炮子跳击造成的伤害。
伴着各火炮涌出的股股浓烟,山岭斜坡上爆起无数泥土烟尘,一阵阵血雾,从各盾车后喷出,如风吹稻浪般。
随着盾车被轰击碎裂或倾倒,鞑子兵也终于彻底暴露在宣府军眼前。
有些反应快速的鞑子,竟将手中的盾牌丢在壕沟内,然后人再跳进去,如此避免被沟底的尖刺扎伤,还能有效躲避炮火轰击。
本来这些地方,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掉落之地,如今却成了他们求生之所,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呢
…………
百子铳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握持着尾柄,架在战车上左右上下的灵活转动。
当然因为其后座力,以及可能的火力外泻等原因,该手柄有若铳柄似的,向后细长细长的延伸出来。
而且百子铳的装填也有若佛郎机一般,都是使用子铳,每处通道列有数门。
如此轮流轰射下,打得前方一阵阵惨嚎,每每轰射数轮后,进攻通道的清兵便会犹豫后退,留下遍地尸体与哀嚎的伤兵。
当然,攻山的鞑子实在是太多,火铳火炮射不过来,或某些比较悍勇的鞑子兵,他们冒着伤亡扑到炮兵们跟前。
除了两翼矮墙后的铳兵向他们轰击外,也有一些刀盾兵、枪兵在保护这些炮手,然奴贼势大,他们也不得已而开始后退。
毕竟是满洲镶红旗的鞑贼,确比那些外藩蒙古战力强悍,甚至比蒙古两黄旗也要强上许多。
还未到午时,就有一些预留的通道处,被鞑子兵们冒死突破,余部清兵也为之精神一振,随后拼命涌入。
分布在两翼宣府军铳兵们,从侧面凹陷处拼命射击,而正面也不断砸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以护卫炮手们抬着火炮向后退却。
长岭山宣府军第二道防线,明清双方将士展开了一场极度凶狠的近身肉搏。
不过,鞑子越冲越多,宣府军火铳才打了几轮就被冲上,如今近身肉搏,铳兵们也就只能退后,很明显此刻鞑子占了上风。
果然,很快中军号声便响起,矮墙后的辎兵、炮手、铳兵们交相后退,而随军民夫,也是如潮水般向后退却。
随着宣府军逐渐退入山顶的石头营垒之中,在第二道防线上,只余一筐筐的石块和一堆堆的大木摆在那里。
攻取通道的胜利,让镶红旗和镶白旗的鞑子们兴奋非常。
他们不断从各处通道间向上涌入,只是,从第一道矮墙的空位进去后,无一例外,面对的都是一堵堵厚实的土墙。
他们或左、或右的斜行数步,有时甚至是十数步后,才继续看到新的通道位置。
正当他们晕头转向之时,众鞑子眼前豁然一亮,面前竟是一片宽阔地带,前后间距有近百步之多,往左右再看,两边又是长长的延伸开去。
不过,随后众鞑子又是寒了心,他们前方百多步外赫然立着一座石砌的堡垒,而在这一道坚厚的石墙前面,同样有数道深深的壕沟。
“妈巴子,南狗咋地就会挖沟”
一个镶红旗鞑子分得拨什库见状不由怒声骂着。
突然,远处高高的石墙上腾起一小团烟雾,接着就隐隐听闻“砰”的一声轻响远远传来,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鞑子分得拨什库楞在当场。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左手抬起捂在胸口,手指缝隙中同样有鲜血不断涌出,甚至都来不及叫喊一声,庞大的身躯便直挺挺向后栽倒。
这一幕瞬间惊到了鞑子兵们,他们面色惊恐的四下寻找,却不见有一丝伏兵的影子。
一个镶红旗牛录章京闻讯赶来,他满面狐疑看着百多步外的石墙,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麾下的勇士,是被那石墙上的火铳击中
而就在这时,宣府军独石营主将陈铮笑容满面地放下千里镜,大声对旁边的一名战士说道:“行啊,李名九。真没给你师傅丢脸,这一铳打得忒好。”
他回身又是大声说道:“赏。记功之外,再赏‘云州烟’两包。”
“哇……”
一下子就如同开了营一般,所有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离开宣府数月有余,众人随身带来的烟卷也都已经消耗殆尽,虽然张诚也组织宣北商帮往这边不断运送各类军需物资。
可这里只宣府军士就近万人,更何况其他各镇的兵士现在也都喜好宣府的云州卷烟,这么抢手的货色,自然永远都是供不应求。
就连那些外边商贩模仿的假冒卷烟,虽然味道差了些,也是一样销售渠道良好得很。
现在大家都快要断粮之际,李名九一人就获赏两包最高级的“云州牌”卷烟,怎不叫人羡慕。
“九哥……九哥……这好烟……分了吧……兄弟们都苦啊……”
“九哥威武,这老远都是一铳命中,了不得啊!”
而在不远处,却有一人不为所动,就像是一汪池塘里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他伏身在冰凉的石墙顶上,一杆又粗又长的大铳架在石墙垛口处,铳口探出垛口,瞄着一个鞑子牛录章京。
准星套上套下,随着山风呼啸,他似乎总是感觉把握不大,一直都没有打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对身周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砰!”
一声轰然大响传来,大蓬的烟雾升腾而上,又被山风吹散。
围聚在李名九身周的宣府军将士都被震惊,他们纷纷回身看去,只见那人仍趴伏在石墙垛口处,还是一动不动。
片刻后,才叹息一声:“娘皮,又没得中!”
百总王连江看了一眼,道:“唉,真是可惜,中了多好。”
这一铳射出之后,对面没有血雾闪现,大家都是看得真切,所以虽初时被火铳爆响所惊,却都能迅速回复。
就连主将陈铮都被这一声爆响所惊,他忙举起千里镜,仔细看了片刻,才笑着说道:“只差了一点,只需再偏那么一点,唉……”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行嘞,李名十。你哥都立功啦,不差这一次,虽说这大铳能射百多步,可准头确难掌握,不中也是常理。”
正是刚才那百总王连江在苦口婆心的劝解。
李名九与李名十都是他局中的铳手,平日里训练都是刻苦,火铳打得都是厉害,即准且快,而且,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宣府军中神射手成三虎的徒弟。
李名九看了一眼这边的弟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答应众人,待云州烟发赏下来后,自是人人有份。
但他的眼睛却并未离开弟弟李名十,直到清楚看见弟弟李名十这一铳,并未打中鞑子,忙分开众人上前劝慰。
终究是兄弟连心,但李名十似乎并不领情,他神态冷漠望着石墙外的鞑子,在心中暗暗决定,下一铳也要打中鞑子大官。
李名九与李名十其实是亲兄弟,他们都是马户出身,原本与射击这一职业无关,怎奈在宣北应征入伍后,全双双被选入狙击营中。
他们拜在宣北军第一神射手成三虎门下,同师学技,但射击之道全靠天赋,他们兄弟二人更是这一众学徒中的佼佼者。
哥哥李名九眼疾手快,按照成三虎的说法,就是比较适合做暗杀之事,一旦抓住机会,就绝不放过,这就是李名九的性格。
而李名十,却是心思新密,又极能隐忍之人,甚至为了击中目标,他可以在烈日的暴晒下,坚持大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依着张诚的说法,李名九适合暗杀,而李名十却适合狙杀,他们虽未亲兄弟,然性格不同,也就决定了他们人生轨迹的不一样。
…………
而此时,清军统帅豫亲王多铎见攻破长岭山明军防线有望,忙传令镶白旗、镶红旗巴牙喇全部压上。
他现在别无他求,只是一心想着要突破明军防线,好叫两黄旗的固山额真阿山和拜音图看看,大清勇士发威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他得报已顺利突破明军第二道防线,逼近至明军最后守御的石堡前,怎么能不兴奋
多铎急令,各旗中的巴牙喇勇士们迅速出击,争取一举袭破明军长岭山阵地,好进袭杏山各处。
勒奇浑一直率着麾下巴牙喇勇士们待命,如今可下得到出击的军令,他们个个都是兴奋不已,忙着检查盔甲,摩拳擦掌起来。
几乎每个人都想着要杀上战场,夺取明军人头,来换取各人的功绩与封赏!
然世事难料,几乎所有的梦想都与现实存在着极大的差距,就如在鞑子眼中看来,不论是何地的明军前来。
一旦他们到了辽东的这块大地上,似乎还没有能与自己相抗衡的,就算这长岭山上的明军十分强悍,但哪有如何
难道他们还能阻止我到大清国勇士的铁蹄不成!
随着多铎的一声令下,各旗巴牙喇勇士们皆怒吼而上,他们个个奋勇争先,生怕落于人后。
但凭这一点来讲,大明各镇军中似乎都缺乏如此勇气,即使以勇猛着称的曹变蛟,以及宣府军将士好像都不如鞑贼。
几乎是与此同时,沿女儿河逆流上去的满洲正黄旗鞑子,此刻也摸索到明军侧翼隐伏起来,或许他们以为自己行踪隐秘,明军各哨位不见得能及时发现。
…………
午时才过,鞑贼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尤其是在东北和东南两处角落,更是大批鞑贼聚集,他们发一声喊,便疾冲向前方的明军最后营垒。
一时间,石墙上不断丢下滚木礌石,铳炮轰鸣之声,也是不绝于耳。
虽然攻来的鞑子不断倒下,然后面仍是不断攻来,铳炮之威也就是一时的恐吓而已,要想真正击溃鞑贼,惟有近身肉搏。
可陈铮这边确是因为兵力有限,面对鞑贼的进攻,节节败退,这其中固有诱敌之意,却也是为了缩小自己的正面战场。
以求鞑贼不能全力攻打这最后的营垒。
“轰!轰!轰!”
猛然间,鞑贼站脚处一阵阵轰鸣声音传来,似乎大地都跟着颤抖不已。
…………
原来,在这第二道防线之下,明军已经埋设了无数大小火炮的引线。
表面看上去,似乎双方仍在炮击不断,可随着轰轰之声不安短传来,鞑贼阵中也现出一丝丝不可避免的混乱。
而就在这时,清国豫亲王多铎接到了哨骑急报:“东北防线上,一直明军正急急本来,至于是敌是友,一时还真就无法判断!”
围聚在多铎身周的外藩蒙古,两黄旗蒙古兵们都是面露恐怖之色,他们本是来偷袭明军粮道,怎曾想自己却成了别人家地饺子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