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回到了岳州,小竹轻轻掀着车帘,默默注视着繁华的街道。
看着很熟悉,感觉很陌生,心中百味杂陈,原来这就是物是人非。
车轮轱辘,略微颠簸,突如其来的一下耸动,小竹从追忆中回神。
这铺面,这街道,这方向,怎么越看越眼熟?
小竹把头探出车窗望向前方,忽一愣神,赶紧缩回脑袋,紧张兮兮地抓住风沙的胳臂,结巴道:“车,车夫,车夫换人了”
车行通常设在城门附近的驿馆旁边。
因为过城门要搜检,所以城内是城内的车,出城是出城的车。
进出城必须先去驿馆勘合牒,再通过车行租乘。
不过,通常是车行代为办理勘合。
现在未去车行,反而换了车夫,岂不怪哉?
风沙似乎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并未睁眼,似乎毫不吃惊,轻嗯道:“知道了。”
江离离专职职掌与张星火和夏冬的联络,现在已经跟张星火联络上,入城之后的一切交给张星火安排就是了。不然他派张星火过来干嘛?
小竹愣了愣,忍不住问道:“你不吃惊吗?”
风沙没奈何睁眼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从进城门那一刻起,他一定处于张星火照看之下。
换人没换车的举动,摆明是想避过岳州各方耳目。
说明张星火认为他目前还不适合在岳州公开亮相。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把张星火派来铺路打前站,自然要给予信任。
“不是,那个”小竹有些晕乎:“什么时候换得人,我怎么不知道?”
风沙随口回道:“都说了,我在岳州有朋友啊!”
小竹更晕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和你朋友见面?”
“些许琐事,还用得着见面么?”
风沙笑道:“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人家会安排好的,你安心坐着就是。”
小竹打量他几眼,觉得他好生神秘。
似乎并不单纯是个单纯的富家子弟。
略显紧张地小声问道:“你朋友叫什么,干什么,谁家的,有无官职啊?”
身为岳州刺史的女儿,岳州但凡有点身份的人物她大多认识,起码知道。
不过,自从她父亲死后,个个落井下石,无人雪中送炭。
她难免担心重蹈覆辙。
毕竟仅是朋友而已,人家未必会给风沙面子,风沙未必护得住她。
风沙道:“并非权贵,更非岳州人士,就是江湖朋友,张星火你知道吗?”
小竹微怔,失声道:“是他!”
风沙看她一眼:“你认识他?”
“对呀!”
小竹的神态轻松下来,透着喜悦:“那时他和李含章都是王魁身边的红人,我爹一开始很不喜欢他俩,后来又不知为何突然打得火热,我还在中间当过信使呢!”
王军使是武平军军使王魁。王魁发兵江城前,屯兵岳州,百般刁难潘叔三。
潘叔三大为恐惧,唯恐王魁秋后算账,因此先发制人。
趁王魁率兵攻打江城之际,发兵偷袭王魁的老巢武陵。
王魁轻军回救,于武陵城外,战败被杀。
风沙哦了一声,没想到小竹跟李含章和张星火还有这层渊源。
小竹展笑颜道:“张星火来岳州了?李含章呢?还有夏姐姐,你都认识吗?”
风沙心道好嘛!你人面还真广啊!嘴上道:“夏姑娘在,李含章应该快了。”
“你早说嘛!”
小竹喜形于色,伸手推他一把:“原来你是他们的朋友啊!当初我爹”
神情忽转黯然,声音也低了下来:“在朗州遇难。消息传回来,蒲家就翻了脸,我侥幸逃出来,听说李含章他们去了江城,便想过去找他们,结果流落王朝场。”
蒲家家主当时是岳州团练副使,她父亲一死,蒲家接掌兵权,也就接管了府衙。
她没法逃去城陵矶,无奈逃去王朝场。
当时觉得蒲家对王朝场鞭长莫及,岂知岳家同样翻脸不认人,王朝场走不得了。
只能就地躲藏,行乞过活。
风沙看她可怜兮兮的,轻声安慰了几句。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车夫跳下来,贴近车厢道:“到了。”
车夫正是江离离。
因为尚不能确定主人和车上小姐的关系,所以她非常谨慎。
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小竹伸手抹了抹眼泪,一面掀车帘,一面问道:“到哪了?”
忽然闭嘴,神情大变,脸色瞬间苍白。
马车并未停在街上,直接进了院子里。
这座院子她太熟悉不过了,一草一木,一眼认出。
风沙见她如此模样,自然不解,问道:“怎么了?”
小竹忽然扑他怀里,大哭道:“这是我家。”
风沙好生意外,定神柔声道:“现在也是。”
小竹这下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江离离赶紧挂起眼睛当瞎子。
过了好一会儿,小竹才缓了过来。
双手往自己小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红着脸搀扶风沙下车。
同时左顾右盼道:“张星火人呢?”
脑袋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跟风沙对上视线。
风沙则看江离离。
江离离行礼回道:“他目下应该在城陵矶”
看了小竹一眼,面现犹豫之色,后面的话涉及机密。
风沙微微抬手,示意江离离不要再说了,吩咐道:“安排小竹小姐住下,她想住哪就住哪,只要不离开这里,想干什么干什么。”
小竹立时反对道:“不行,你凭什么关我?”
既然回来了,她自然想要寻找亲人的下落。
当然不情愿被关住。
“怎么会是关你呢!你的通缉又没撤,出去出事怎么办?”
风沙忙道:“你先安心呆上几天,通缉的事我来想办法。”
新任的岳州刺史野心超过了体重;岳阳帮确实有些摇摆。
他自然要杀鸡儆猴,有助于他理顺岳州的势力,在这里站稳脚跟。
顺便帮小竹报了仇,也就顺手报了恩。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你有什么办法?别以为认识张星火和李含章就能在岳州横着走。”
小竹根本不信:“虽然他俩是武平军的行军参谋,在岳州确实很有头脸,可惜时过境迁,大家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或许会给他们点面子,但也仅此而已。”
参谋同巡官一样,属于军使高级幕僚。
不过,并非常设之职。
地位高低全仰赖于军使的信任。
高可仅次副使,低则比肩巡官。
如果掌军中谋划机密之职能,那么地位就特别高。
李含章就是特别高那种,张星火就是特别低那种。
风沙耐心听她说完,柔声道:“你先乖乖听我话,老老实实在这里住下好不好?若是实在不成,我保证不拦你。”
小竹咬着下唇,使劲摇头。
她非常渴望知道亲人的下落,更想快点见面。
可是,女眷发卖为奴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当然难以启齿,尤其不想让风沙知道。
江离离一名手下忽然快行进院,向风沙附耳。
风沙点点头,冲江离离道:“我还有点事,你带小竹小姐下去。”
声音很轻,语气不容置疑。
江离离行礼称是,转向小竹,比手道:“小竹小姐,请随我来。”
小竹略一犹豫,乖乖跟江离离走了。
待两人离开,风沙道:“让人进来。”
江离离的手下领命而去。
很快行来一群白衣女子。
大约六十多人,排成了三列,领头两女不止白衣,更是白发红颜,佩着白剑。
其中一女正是白日初,另一女不问可知,当是寻真台另一名黄巾力士明月舒。
之前,白日初带着三十多人护卫顺风号,明月舒则带着三十多人留在岳州。
如今,这两批寻真台仕女汇合了。
明月舒三礼九叩,行拜神之礼,礼毕后与白日初一齐下拜。
“青娥神女座下剑婢白日初,参拜先楚真君。”
“青娥神女座下剑婢明月舒,参拜先楚真君。”
然后,又轮到仕女分批三礼九叩,行拜神之礼。
礼毕后又一齐下拜,各报姓名,拜见先楚真君。
将近七十人,足足分成了四批行礼。
地位越高,人数越少,越排在前头。
地位越低,人数越多,越排在后头。
尽管非常繁琐,风沙也只能干等着。
没法子,这些是寻真台的仕女,自然要依从寻真台的规矩,更要遵守道门之礼。
此乃与他第一次正式见面,属于正式确立关系之拜礼,无论如何是避免不了的。
其实已经简化很多了,否则少不了沐浴斋戒好几天,再来搭台子铺场面什么的。
终于一切礼毕。
风沙道:“你们当中与新任岳州刺史沾亲带故,可以搭上关系的,上前一步。”
每个大家族都拥有一堆子女。
一房二房三房,甚至十多房。
每房自然也拥有一大堆子女。
无论男娶女嫁,成婚便叫联姻。
寻真台仕女多半出身衡潭世家。
织网之广密,绝对超出常人想象。
风沙话音刚落,至少二十人出列。
“亲戚也好,闺蜜也罢,友人也行。我需要你们掌握蒲家每个人的情况。”
风沙缓缓道:“包括行事,包括行踪;无论嫡庶,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我需要将其全族一网打尽。我希望我一声令下,无有遗漏。”
诸女一起行礼,齐声应是。
风沙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娶个好老婆就是好,嫁妆何止丰厚。
虽然动永宁的嫁妆好像有些不地道,可是这是儒家的观念觉得不地道。
身为墨修,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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