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山庄四面环水,紫阳湖荷叶繁茂,乃是比灵沼馆还要避暑的避暑圣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太阳晒不透荷叶,纵然正午,荷湖泛舟依然凉爽,几近黄昏,更清爽之极。
每到炎炎夏日,江城百姓都会来紫阳湖戏水、泛舟,摘莲叶、采莲蓬、吃莲子。
黄昏时尤其热闹。
紫阳山庄有个与紫阳湖相通的内湾,大小如塘。
荷塘通往紫阳湖的出口处,横跨着一座石桥,连接着山庄后面的东院和西院。
这座石桥的桥洞也是荷塘通往紫阳湖的门户。
自然有弓弩卫把守,外面的船进不来,里面的当然可以出去。
人在书堆埋久了就想透气,于是风沙带着绘影泛舟荷塘,透气、散心、观夕阳。
又圆又大又密的莲叶更是天然的遮掩,也方便在舟上干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绘影是剑侍出身,武功自然是不错的,一把子力气也是有的。
操弄起小舟来毫不费力,很快便把小舟撑到了荷塘深处停下。
然后采莲蓬、剥莲子,喂给主人吃。
风沙非常喜欢从后面抱着绘影。
仿佛抱着一床被暖阳晒透的厚棉被,清新清香,蓬松柔软。
体感很好,手感亦佳。
绘影曾经这样保护过他,愿做他的铠甲,为他挡剑。
所以这个姿势令他非常有安全感。
就这样懒洋洋地靠在船头,听怀里的绘影跟他汇报传火司的筹备情况。
第一批人手已经从君山赶来了,一共二十六人,都是君山秘营的翘楚。
绘影准备把这些人放在身边,给传火司搭架子,组织架构直接学朱雀。
她准备以客店、商铺为点,以商队连线。
当中只有少数自己人为核心,其他都是雇佣的人员,控制的附庸等等。
亦如寻常客栈、商行般运营。
这些仅是为了维持和保障各处驻点的基本运行和平常运输。
真正的驿传是靠每个点的核心人物以舟马、信鸽,甚至轻功接力传递。
总之,先把架子搭起来,往后有了人手和钱财,直接往里面填就行了。
风沙听了一会儿,脸色一直很满意。
绘影并非生手,他不用操心细节了。
所以不待绘影说完具体事务,打断问道:“你知道何为疆土吗?”
绘影微怔。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真要她说,一下还说不上来,略一沉吟,回道:“按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现在天下尚未统一,所以有衙门的地方就是一国的疆土。”
风沙笑了笑:“如何证明某地的衙门归于某国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绘影立刻答道:“上面下令,下面奉命。”
“没错。”
风沙颌首道:“关键就是政令畅通,上情下达,下情上传。”
绘影明白主人的意思了,笑道:“上面的命令必须通过驿传才能传到下面,下面也必须通过驿传才能告诉上面奉命执行了。”
“没错。驿传能到的地方未必是疆土,驿传到不了的地方,必不是疆土。驿传看似不起眼,其实兹事体大,不可或缺。因为驿传本质上是在传递权力。”
风沙郑重道:“以前我主要倚靠三河帮,乃至四灵的渠道,这个局面必须改变。传火司身负重任,绝不仅仅是跑个腿、传个信、运点货、送点人而已。”
他之所以这么急迫,是因为三河帮拆分在即。
如果光用四灵的渠道,哪天下面变天了,他都不一定知道。
实际上,四灵已经瞒了他好多事、好多次了。
绘影肃容道:“婢子一定不会辜负主人厚望。”
她就说主人怎么舍得把那么多人员和财物许诺交给她来建传火司。
原来传火司在主人心中的分量这么重啊!
能被主人如此信任和倚重,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正事说完,风沙放松起来,左右张望几下,嘿嘿笑了两声,扯起了绘影的裙角。
晚风拂过荷塘,满塘风摆荷叶,出水芙蓉嫣红,无不摇曳多姿,变清丽为绮丽。
荷塘有蛙叫,树上有知了,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嫌吵,仿佛协奏着美妙的韵律。
突然有个娇媚的女声在岸边唤主人,又嗲又腻的荡荷透塘,一听就知道是绘声。
而且一唤起来就没完没了,好像叫春的黄鹂。
绘声当然不知道自己惹恼了主人,绘影则替妹妹挨了两巴掌。
反正不是打脸上。
绘影赶紧替主人拾掇一下,撑杆驶舟,穿过荷塘,循声靠岸。
风沙黑着脸从舟上走到岸上,踩得哗哗水响,踏得哒哒有声。
绘声偷眼瞄见姐姐泛潮的脸蛋、羞躲的眼神和略微松散的裙装,哪还不知道自
己坏了主人的好事,怯生生道:“夫人等您吃饭……”
风沙脸色立刻正常了,训道:“那你不早说,就光叫主人,谁知道你要干嘛?”
绘声缩着颈子,不敢吱声。
风沙匆匆赶去中庭,那里摆了餐桌。
郭青娥特别喜欢露天用餐,除非雨雪大风,否则都会在花园里摆开。
当然,在树荫下,或者藤架下。
平常吃得很清淡,没有禁忌荤腥,只是沾得不多。
风沙比较爱吃肉,毕竟早先饿过肚子,在辰流待久了,口味也很重。
所以,两人通常同桌不同菜。
说是不同菜,其实也就三菜一汤,一盘荤、一盘素、一盘荤带素。
汤倒是同喝一罐。
饭菜是东果安排的,色香味俱全。
郭青娥亦如往常,带着东果等他。
与原来的区别仅在于郭青娥脸上似有些许不悦之色。
风沙有些心虚,赶紧挤出个大大的笑脸:“等久了吧!都怪我,在书房待久了,气闷的很,于是跑去荷塘透透气,来晚了点。”
同时,拉住郭青娥的手,与之并肩入座。
又拦下东果,亲自给郭青娥夹菜。
郭青娥没动筷子,轻声问道:“你要瞒我到几时?”
风沙愣了愣,反问道:“我瞒你什么了?”
除了四灵的事不说,他可是什么都不瞒永宁的。
永宁一样,除了隐谷的事不提,什么也不瞒他。
郭青娥睁着黑宝石般的眸子打量他几眼,问道:“宫天雪和秦夜是怎么回事?”
语气那是相当不善。
风沙心里咯噔一响,哦道:“两个年轻人嘛!彼此投契,爱在一起玩儿呗!”
看来宫天雪和秦夜这段时间交往太频密,引起隐谷的注意了。
郭青娥蛾眉微蹙,凝视道:“据我所知,秦夜是四灵高层吧?”
除了风沙,隐谷不接受任何四灵中人沾染升天阁。
尤其隐谷特别看好宫天雪,认为她可以继承宫青秀的衣钵。
当然无法容忍宫天雪亲近四灵高层。
风沙老老实实答道:“东鸟玄武观风使。”
郭青娥追问道:“两人好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反应,跟风沙当时的反应一样,回道:“友人以上,还谈不上恋人。你要相信天雪,她一向洁身自好,绝不会乱来的。”
郭青娥道:“我相信她,不相信秦夜。”
风沙苦笑道:“四灵没有那么下三滥。”
两家敌对太久了,彼此成见当然很深。
双方都没少给对方泼污水,隐谷尤其会泼,所以泼得尤其多。
四灵长久以来被主流全面剿杀,确实偏激凶狠。
然而,四灵毕竟是墨家遗脉,绝对有底线,起码高层有底线。
郭青娥根本不理风沙的解释,斩钉截铁道:“我不赞同宫天雪嫁给四灵高层。”
风沙道:“我也没赞同,只是没反对。”
郭青娥正色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隐谷并不反对你纳宫青秀为妾。虽然我很不情愿。如果宫天雪嫁给四灵中人,那么你和宫青秀再无可能。你只能二选其一。”
风沙道:“只要两人正常交往,对方并未过线,隐谷凭什么干涉天雪的婚事?”
他很清楚,永宁这是以隐谷行走代言的身份表达隐谷的态度。
只有中间那句“我很不情愿”是永宁自己的意思。
说明永宁在吃宫青秀的醋,说明永宁心里有他。
不过,他必须反对。
隐谷有什么资格决定四灵中人娶谁不娶谁?
郭青娥反问道:“我记得宫青秀有未婚夫吧?”
言外之意,你干涉人家婚事是有先例的。
风沙毫不犹豫道:“王龟过线了,秦夜没有,起码目前没有。”
郭青娥道:“宫天雪有未婚夫了。”
风沙啊了一声,脸有些懵,忍不住问道:“谁?”
他怎么不知道?
郭青娥道:“隐谷准备召回何子虚,让他从宫青秀身边赶回来。”
风沙脸色古怪起来,沉默少许道:“我不反对他们俩公平竞争。”
隐谷为了不让宫天雪嫁给四灵高层,居然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还是让何子虚那小子。
郭青娥想了想道:“何子虚回来前,你要约束宫天雪,不准她见秦夜。”
风沙笑了起来:“一看你就不懂女儿心思,棒打鸳鸯,只会起反效果。”
郭青娥恼道:“我怎么不懂女儿心思了?”
她性子清冷淡漠,从来没有发过火。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风沙愣了愣,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永宁跟他从相亲到成婚,两人更像是例行公事。
他好歹有佳音,永宁可是从来没有恋爱的经历,当然不会懂女儿心思。
但是他干嘛要傻到说出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