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当然不想自己轻军回救老巢的途中被人堵截,所以严厉地封锁消息。
甚至安排了替身装作他仍在军中的样子。
加上他从岳州卷走大批物资,武平军又只是原地驻守。
粮草和士气维持半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最关键,江城是帮会管辖,向来疏于军备,别说反击,连出城都不敢。
王魁还指望救家成功,然后继续攻打江城呢!至不济也可以安然撤军。
目前知道王魁溜走的人寥寥无几,绝不包括江城会高层。
在江城会看来,武平军攻下长山,意味着马上攻打江城。
虽然一直没有动弹,并不意味着不攻了,反而更像是憋着什么狠招呢!
越拖越久,越想越怕,江城越发风声鹤唳。
齐老爷子上任后,开始征召城内青壮入伍。
除了一部分勇武者补充城防军,泰半青壮还是干些搬运物资、修造工事等重活。
江城早就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尤以民生物资最缺最贵。这些丁夫虽然劳苦,却可以吃上军粮,甚至有余补贴家用,总强过为了口吃的卖儿鬻女,所以报名者踊跃。
最近又开始征召老弱妇孺驻入工坊。
以驻军眷属为主,多是干些缝缝补补等活计,同样能够挣到份口粮。
此举可以使守城将士无后顾之忧, 心无旁骛地死守到底。
当然, 也可以视为扣下人质,因为集中造册很方便连坐。
优渥在前, 雷霆在后,怎能不让人效死命?
亦从城内各个风月场所强征妓籍补充营妓,此举有效提振了驻军的士气。
还有诸如平庄,推墙, 伐木之举。
平城外农庄是坚壁清野。
推城外之墙是防止敌军以此为掩体, 躲避箭矢。
伐空城外林木使己方有充裕的木材制造守城器械,使敌方无法就近取材制造沉重巨大的攻城器械。更使城外失去遮掩,敌军难以掩藏,己方则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更多措施, 不一而足。
光看这些军令, 就知道齐老爷子确实知兵,更懂守城。
上任时间不算长,已经成功稳住军心, 甚至提涨士气。
最关键,民心虽慌不乱。
城内也实在没剩下多少闲散的青壮可以生出什么乱子。
虽然江城的战争氛围极其浓郁,街上非但不空,反而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载运物料的车马、扛送物资的丁夫,来一边去一边,泾渭分明,秩序井然。
江城由帮会辖管, 武风一向兴盛, 原来主街不及的巷内没少群架伤人之事。
如今全然不见,治安之良好, 远超过往。
江城已经军管, 风沙当然不会随便上街。
除了绘声之外,自然还带上了林羊羊。
三河帮驻江城的主事梁执桨亲自带人护卫。
吴夫人也带了几名心腹侍卫。
前呼后拥十好几人, 距离风沙和吴夫人很远。
他们都持有江城总管府派发的特别令牌。
只要不强闯军事要地, 随时随处, 往来无碍。
当先那几人, 相当霸道地驱开沿途一概人等。
所以风沙才能一边悠闲漫步,一便跟吴夫人闲扯, 还有闲暇观察江城当下风貌。
正因为这次没有乘坐马车,否则他还注意不到如今的转变呢!
街上成群结队的丁夫对这一行人自然倍感好奇。
不过随同的士卒督厉甚急, 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吴夫人是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端庄高雅,风趣知性,很有股子成熟的魅力。
风韵十足,令人如沐春风。
与之相比,绘声和林羊羊简直是生得不能再生的青酸涩果。
周嘉敏之所以通过吴夫人之手送给风沙那么暧昧的媖女儿香,其实是在告诉风沙,吴夫人是她的亲信,亲信到她跟男人搞暧昧这种事, 吴夫人都知情。
如此,既能不落人口实, 还能让风沙晓得,可以跟吴夫人无话不谈。
除了一开始寒暄之外,吴夫人一路上专捡些李玄音的事说。
这招确实很管用。
风沙对自己这个小姨子一直抱有歉疚, 一个劲地询问近况。
自从他写信告知与永宁成婚之后,李玄音再也没有回信,显然生气呢!
吴夫人当然专捡好话说。
其实据她所知, 永嘉公主在国内的处境十分不妙。
不过风沙已经续弦,天知道对佳音公主还剩多少情分。
所以,她根本不敢实话实说,免得仅余的情分散淡。
赶紧把话题扯开,提及倚翠楼迁回原址一事。
风沙笑了起来,代齐蝉感谢她让出唐人馆。
林羊羊见主人心情不错,给吴夫人使了个眼色。
吴夫人别开脸又扭回来,眼眶已红,哽咽道:“如今形势危若累卵,皇后忧心忡忡,太子妃夜不能寐,永嘉公主愁肠百结,贱妾更是六神无主, 盼请风少赐教。”
风沙表态道:“陛下早就升洪州为南都建南昌府,可是一直没有迁都。依我看,暂避锋芒实乃上策,陛下安然, 国体稳固。”
唐皇迁都,等同于李泽接掌南唐皇权。
这对他和周嘉敏来说,乃是双赢。
谈论这件事对吴夫人来说忌讳很大,字斟句酌道:“据贱妾所知,确实有人上奏提议迁都,只是朝堂上下主战居多,担忧此时迁都更壮北周军威,使之得陇望蜀。”
这是隐晦地告诉风沙,不是太子妃不想这么做,而是做不到。
亦暗示太子妃同样担心北周大军强渡长江,攻破江宁。
换而言之,太子妃也主战。
“兹事体大,朝臣诸多考虑实在情理之中。”
风沙沉吟道:“北周两支奇兵看似凌厉,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哪怕注定要迁都,确实也不急在这一时。”
既然周嘉敏不想这时迫唐皇迁都,他没有必要牛不喝水强按头。
这事急不来,让周嘉敏知道这是他的最终目的足矣。
吴夫人见风沙这么好说话,并没有坚持迁都之意,不由暗松口气,打起精神道:“贱妾一介女流,不懂军略,还请风少赐教,何为强弩之末?”
风沙笑道:“满朝文武知兵者所在多有,当然看得清当今形势,所以主战者多,避战者少,看似危,顶多难。太子妃冰雪聪明,自然洞若观火,用不着我来献丑。”
这就是在哄孩子了。
周嘉敏实在太过依赖他,哪怕明知道形势如此,也非要出他之口才能心安。
吴夫人见气氛不错,于是道出此行另一个目的。
“北周突然犯境,边高将军立时孤掌难鸣,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皇后,太子妃和永嘉公主都希望风少能够救边高将军于水火。”
风沙嗯了一声:“关于边高将军,我有一个建议,已经写信请求皇后和太子妃酌情考虑。不过信件往来耗费时日,或许夫人有更快的渠道传与周知。”
吴夫人端容道:“贱妾可以直接给边高将军写信。”
风沙噢了一声,吴夫人显然受获全权,可以直接决定相关事务。
“我希望边高将军能够击退大越北伐之军,同时也能由来路返回,然后重整旗鼓,过江迎击北周大军。不过,我只能保证边高将军,仅以身免。”
他这番话等于葬送了一整支军队。
这是可以堆成山的人命。
心情沉重,所以措辞艰难。
但是心坚如铁,毫不犹豫。
吴夫人眼睛一亮,忍不住追问道:“此言当真?”
边高立下的灭国之功,并不因功败垂成而失色。
因为非是败在边高。
奈何边高坐困愁城,可能战败,甚至被擒。
现在捧高,后果难料。
边高安然回国,功劳才能定鼎,太子妃方能收获果实。
至于军队的下场,不在她考虑之内。
说话间,一行人行至闽商会馆的街口。
风沙驻步,凝视吴夫人,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边高将军。”
吴夫人难掩兴奋之色:“贱妾回去就给边高将军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风沙心生不悦,淡淡道:“我还与人有约,请夫人慢走。”
吴夫人很不情愿,奈何以她的身份,肯定不受闽人欢迎,只能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