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心里倍感屈辱。
四名骑士骑马跟在后面,谈笑风生,不时挥动着马鞭,对他们品头论足。
她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牧羊人所驱赶的羔羊。
被人家随意点评,比如这只羊毛漂亮,那只羊屁股大之类。
这种屈辱跟之前登封嵩阳楼受辱不一样,那时她是为了钱主动抛弃自尊。
不管怎样,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去之前已经做好了被人羞辱的准备。
现在不一样,完全任人鱼肉,更不知道之后将会面对什么。
哪怕目的地是屠宰场。
她心中越发忐忑不安,也就变得越发软弱,死死抱着珂海的胳臂。
精神上把珂海当成了依赖,实际上把珂海当成了拐杖。
王艳能够听到那些骑士的交谈,武功更好的马珂润自然听得更加清楚。
不过,她和珂海一样,每个字都记住了,生气倒不至于。
因为两人很清楚,到底谁是羊谁是虎,谁又在羊入虎口。
与其关心这些家伙说了什么荤话,她更关心主人是不是渴了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当然,也要适当地告一下刁状。
主人有主人的高度和风度,有些话并不方便说,她要代主人说出口。
“他们居然把人当人桩,好像还习以为常,可见以往没少草菅人命。”
待会儿到了九山寺,主人的回应就是她的尚方宝剑,想怎么斩就怎么斩。
风沙看马珂润一眼,淡淡道:“那个红衣少女或许是何不食肉糜的典型,那个男的则是为虎作伥的表率。”
马珂润若有所思,心道主人莫非看上那个红衣少女了?现在回想一下,虽然年纪尚幼,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风沙把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那些个皇亲贵胄什么时候知道人间疾苦了?什么时候又把人当人了?”
马珂润不禁心虚,忍不住缩颈。好像她当年也没把下人当人,国破之后才知道做人不易,做下人更不易。
她以前总弄不清楚首领和副首领们怎么怕主人怕得要命,要知道主人一向温文尔雅,都没见发过几次火。现在总算有所体悟了。
主人这两句反问,不啻于抽出两把寒意森森的钢刀,吓得她心肝直颤。
此后一路,马珂润再也不敢多嘴多舌,倒是那四名骑士话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行人进到九山寺,四人下马去往后院,说话更直接露骨。
显然已经把四人视作囊中物、盘中餐,翻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评谈的对象也从王艳转到马珂润的身上。
毕竟王艳只是妆装醒目,马珂润才是真正的天生丽质,越看越好看那种。
四人的话语之中频繁提到一位三爷。诸如三爷吃鲜肉,他们喝剩汤之类。
王艳越听越羞耻,越听越恼怒,红着眼睛向珂海道:“他们这样说我和你妹妹,好像我们是,是那种女人似的,难道你不生气吗?”
珂海不禁一愣。
在他看来,这四个家伙就是砧板上的四条鱼,现在越蹦跶,待会儿越惨。
看人家自己给自己挖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甚至有些想笑呢!
王艳推珂海一把,咬唇道:“小贼没胆子就罢了,难道你没想法子吗?”
珂海为人木讷不假,不代表是个笨蛋,一瞬便会意过来。
他知道结果会怎样,王艳不知道,自然会提醒吊胆,紧张恐惧,于是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呢!”
王艳急道:“马上就到地方了,再不逃那就逃不掉了。”
她一着急,声音不禁大了些。
后面轰然大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还逃得掉吗?”
“就是,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
“明明是逃得了桃花也逃不了桃花庵。嘿嘿~”
四人发出意义不明的坏笑,似乎这话里隐含着一些他们才知道内涵。
王艳怒而扭腰,挺身骂了几句当地的粗话,是女孩家不方便出口的那种。
四人不恼更乐,当先那人啧啧道:“倒是够劲够野,记得在我身上乱扭时候,也要来这么几句啊!”
王艳气得直跳脚,呛地一声把剑拔了出来。
当先那人笑道:“你要是不情愿,我绝不逼你,我只逼你妹妹。”
另一个人附和道:“以咱们和柯小哥的交情,玩他一个奴婢,小菜一碟。”
王艳果然不敢动了,只是脸蛋涨红如血,眼角都快瞪裂了。
这时,一个脸有刀疤的女人现身于中庭的月亮门内,呵斥道:“噤声。”
四人立时闭嘴,一齐行礼道:“荷姑。”
荷姑的目光扫过风沙等人:“我都听小秋说了……”
她忽然住嘴,眼睛盯上了马珂润,瞧得一眨不眨,脸上刀疤抽动一下,露出一个瞧着挺可怖微笑:“这是谁家的小姐,长得真俊呐!”
马珂润看了主人一眼。
荷姑顺着她的目光瞧上了风沙,含笑道:“不管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现在都归我了,想要什么随你开价,只要你张得开嘴,我就给得起价。”
风沙扬眉道:“这么大方?”
荷姑笑了起来:“当然,贪心不足蛇吞象,嘴巴可以大,肚皮不能薄,你要小心被撑死。”
风沙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的要价不能高于干掉我的代价?”
荷姑颌首道:“倒是个聪明人,就凭你这份见识,我做主,给你三次报价的机会。报错一次两次,绝对不会被干掉。”
风沙道:“除了报价,我还有得选吗?”
荷姑嫣然一笑:“你说呢?”
风沙歪头道:“我问你呢!”
“刚夸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又笨了?”
荷姑敛容,正色道:“我让你可以体面的报价,你应该心怀感激。”
风沙失笑道:“你这是强买强卖吗?”
荷姑微怔,很认真地摇头:“当然不是。既然你不想体面的报价,那也无妨。”
她转向马珂润道:“不管他是你什么人,已经动了把你卖掉的心思了,现在无非是价格谈不拢。你何必让他卖你?全部归你自己不好吗?”
马珂润不做声。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还在想我能出什么价,如果把自己给卖贱了,到底值不值得?我这么跟你说吧!”
荷姑笑了笑:“学成文武艺,也要卖于帝王家,哪怕身为帝王,也得卖身于天,给天做儿子,是为天子。”
这话实在离经叛道,马珂润、珂海和王艳听得目瞪口呆,脸蛋都白了。
也就风沙没有色变,又开始挑眉,同时歪头。
“人生于世,谁都在卖,无非卖多卖少而已。”
“你是长得漂亮,那又怎样?古有西施委身夫差,亦有昭君为国出塞。说白了还不是卖,她们都卖得,你卖不得?还是你以为自己美过沉鱼落雁?”
荷姑笑盈盈地道:“所以嘛!就是卖多卖少的问题,你可以开价了。”
马珂润看了主人一眼,使劲摇头。
荷姑再度转目风沙,寒脸道:“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把他们带到冰窖去,坐在冰凳上跟我报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