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夏会馆深处,某一处贵宾楼。
尚在楼外院中,孟凡依稀听见其内声乐齐奏,铮铮而鸣,鼓点颤心,予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不知楼内在干什么,好像阵前比武一样。
钱瑛含笑介绍道:“符三小姐颇有灌娘遗风,不喜针织女红,却爱舞枪弄剑。身为女儿身,比男儿还要彪悍些。”
灌娘名荀灌,曹操首席谋臣荀彧的五世孙女。
晋书记载,其父其时被敌兵围城,力弱食尽,无计可施。
灌娘时年十三,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敌追甚急,灌娘督厉将士,且战且前,终于为父搬得救兵,城围得解。
总之,是位名载史册的女中豪杰。
钱瑛居然拿灌娘来比符尘修,分明是把符尘修往死里夸,都夸出花儿来了。
孟凡跟着韩晶学了些百家经典,那也仅是皮毛,更不曾研读史书,哪里知道灌娘是谁,一听钱瑛要见的人居然符三小姐,不禁吓了一跳。
当初在宋州,他跟在风沙的身边,与符尘修打过照面。
那时风沙跟符家兄妹闹得很不愉快。
符尘修的兄弟符昭信欺辱香香致死,他很想杀了符昭信为香香报仇,奈何风沙不允许,说符昭信只能死在柳艳的手中,这才作罢。
但是,他曾拼命地拷问过符昭信,算是给香香讨回点利息。
这件事外人不知,不过陡然要与符尘修当面,他难免心虚。
更重要的是,如果符尘修认出他和风沙有关系,那么钱瑛就不可能上套了。
钱瑛这一番话主要还是说给易夕若听,并没有注意到孟凡的神情不对劲。
易夕若淡淡地道:“符三小姐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她还是赵副使的未婚妻,我与赵副使分属同僚,与他的未婚妻私下相会,是否有些不妥?赵副使知道吗?”
就杀猪馆一事,她刚才才跟赵义打了马虎眼,推了个一干二净,钱瑛忽然引荐她见符尘修,令她颇感疑惑,不明白钱瑛的目的为何。
钱瑛正色道:“虽然符三小姐与义兄情意深厚,但是并非依附,以符家的势力,本也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符三小姐亦然。”
他是在说符尘修是符尘修,赵义是赵义,两人因联姻而成为一体,实际上又各自独立,并且暗示符尘修可以代表符家。
其中隐意,易夕若当然听得懂,但是根本不屑一顾。
当她不知道符家拥有佛门的背景,而且自灭佛伊始便处于风沙庇护之下,直至当下吗?
符家一面得到风沙的庇护,一面又在暗中搞事,首鼠两端的行为已经让风沙不爽透顶。要不是碍于佛门,早就给个教训了。
钱瑛或许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钱瑛不知道许多内情,真把符尘修给当回事了。
因为符尘修两个姐姐的关系,好像符尘修也可以做主的样子。
实际上,身为皇后的符尘念的确可以替符家做主,身为佛门行走代言的符尘心也可以替符家做主,唯独符尘修远不够资格。
钱瑛忽然大有深意地瞟了孟凡一眼,向易夕若继续道:“符三小姐知道探事司与夕若你管的冰井务似有不睦,想要做个中人。对此,我乐见其成,愿为引荐。”
孟凡正在心乱如麻,没有领会钱瑛这番话什么意思。
易夕若则恍然大悟,钱瑛绕这么一圈,原来是展现实力和背景,想拉孟凡这小子入伙。至于入伙做什么,尚未言明。
如果孟凡真是单纯的长公主侍卫长,能混进武德司最高层的圈子,绝对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钱瑛没能从易夕若的脸上看出什么,继续劝道:“来都来了,不妨一见,见面聊聊,成不成另说,就当给我面子了。”
易夕若心下冷笑,仅看孟凡这小子似乎顺理成章地被你惦记、被你拉上,就知道你们已经被风沙给盯上了。
在她的记忆中,凡是被风沙盯上的人,还没有一个逃出风沙的手掌心,包括她在内,无不被玩得欲生欲死。
她不仅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甚至还颇为期盼,想作壁上观,想看出好戏。
她受过的屈辱、尝过的滋味,当然不能仅仅她受她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钱瑛见易夕若似乎意动,加把劲劝道:“实不相瞒,目前有一桩天大的买卖,我一个人实在吞不下,必须群策群力。我保证只要做好这一笔,什么都不缺了。”
易夕若不仅缺钱,还欠了善母好几笔巨款,所以他又以利诱之,不愁易夕若不心动。所谓天大的买卖,自然是指为渤海筹募物资一事。
如今风沙已经松口,他可以开始真个实施了,但是其中仍存有很多碍难。
毕竟这是北周不是吴越,明教在汴州的势力又遭受重创,很多事情根本力有未逮。
一在筹募。宫青秀不出面,号召力会小上很多,需要强力人士的大力帮助与宣扬。
一在运输。海量的物资注定惹人眼红,谁都想分上一杯羹,与其等人来抢,不如拉上强力人士入伙护航。
他和赵义、符尘修本来就因为针对风沙形成了利益共同的小团体,但是在各方势力云集的汴州,仍旧太过薄弱。加起来也就明教,符家和半个武德司。
杀猪馆建立,他看出易夕若的人面非常之广,否则也无法拉来那么多人入伙。易门又属于百家,可以挡掉很多麻烦。
另外,易夕若和风沙关系紧密,与宫青秀关系也很亲密,更是矾楼歌坊的幕后主使,方方面面都可以帮上忙。
最关键,易夕若一入伙,武德司将会齐心合力,起码赵义不会受到掣肘。
至于拉上孟凡,则是临时起意。
武德司毕竟是密谍组织,无法正大光明的打起旗帜亮到明处。
晋国长公主则不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名旗帜押送物资,足以威慑宵小,保管官面上没人敢查,敢抢的人更是寥寥。
尤其方便暗中掉包,或者以次充好,或者运输损耗之类,把这一大批海量的物资沿途掏空,用以中饱私囊。
甚至不必真的拉晋国长公主入伙,晋国长公主的侍卫长已经足够拉起虎皮做大旗了,摆平一个侍卫长当然远比摆平晋国长公主代价小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