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明,薄雾仍飘,辰流号转舵,晓风号落帆,两艘巨艋缓缓地靠岸。
东水门码头上旌旗招展,仗卫如仪,教坊诸班成排奏乐,晋国长公主彤管身袭常服立于新搭的露台之上,礼官于侧陪衬。
台下,北周官员与各国使节、诸军将校皆袭常服,无不举目眺观,神情热切,当然不是看云虚,而是待观名满天下的宫青秀。
码头外围,仪仗相隔,涌来看热闹的百姓万头攒动,更是屏息引颈。
辰流小国,哪怕云虚是王储也不值得如此隆重的迎宾之礼。
不过,上有柴皇暗示,下有彤管主持,四灵支持,隐谷推崇,百家给面子,契丹使馆带头,符家等势力往来奔波。
想不热闹都不行。
东水门码头的西面有个僻静的小码头,相对于热闹的主码头,这里相当冷清。
此乃三河帮新设不久的驻地。
韩晶和云本真立于码头的石阶上,其后是宫天霜,再后是纯狐姐妹。
诸女皆着劲装,并且佩剑,英姿飒爽,怎么看怎么像江湖人物。
那边当众迎接宫青秀和云虚,这边私下迎接伏剑。
伏剑本该早就启程,后因柴皇明旨诏发,邀请宫青秀率升天阁来汴州演舞,同时获邀的还有辰流使团,她立时率三河舰队停下等候,而后一路护送。
伏剑乃是核心七人之一,所以韩晶亲自来迎接,云本真代风沙迎接,宫天霜则是以师姐的身份来迎接师妹。
本来随侍彤管的孟凡也想来这边,他向来惧怕云虚,根本不想打照面,和伏剑的关系又挺好,奈何彤管非要让他呆在身边,只好作罢。
很快,数艘小艇破开晨雾,护送一艘快艇靠向码头。
伏剑立于船首,嫩脸匀晕,明眸光转,唇角浅笑,不仅娇艳犹胜往昔,更多了些妩媚与灵性,其气质之沉凝,远超出年龄。
一身招牌的男装红袍相当鲜艳醒目,妆容发髻也做男子打扮,靓丽与英气形成强烈对比,更添明艳。
宫天霜见之,忍不住生出些许妒意,伏剑是她的小师妹,年纪比她还小呢!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竟变得如此风姿绰约,与之相比,她真似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自从昏迷之中清醒,身份再也掩藏不住,虽然风少依旧温言软语,丝毫没有怨怪,甚至连提都不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心中仍旧好生不自在。
这几天一直猫在房里不肯出门、不肯见人,要不是今天必须露面,她还躲着呢!
伏剑登岸之后,与诸女一番寒暄。
纯狐姐妹见到帮主十分兴奋,言说风少让她俩留在伏少身边侍奉。
伏剑心下大怒,暗忖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莫不是侍奉主人不尽心,结果被赶了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往风少身边塞了自己的人,如今没了不说,风少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她。
然而,当着韩晶和云本真的面,她并不好发火,盘算着待会儿再来狠狠的收拾两女。
诸女齐回大厅,尚在叙旧,忽有帮众匆匆禀报,一位汴州府衙的亲事官来访,指名道姓要见三河帮帮主伏剑。
伏剑脸色微变,转目瞧向韩晶,透出询问的神色。
她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知道她来了,还打上门来,这种情况绝不寻常。
韩晶不动声色地道:“正想跟你说呢!最近风少那边和我这里都被人给盯上了。风少的意思,你暂时安顿下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于私下相见。”
伏剑这才明白风少让纯狐姐妹跟在她身边的用意。
两姐妹了解风少于汴州所有的情况,可以帮她参谋事务,并与包括风少在内的各方进行沟通和联络。
伏剑一念转过,迅疾回神,问道:“依韩先生看,我是否该见见这名亲事官?”
韩晶回道:“来人八成是武德司的亲事官,仅是假借汴州府衙的名义罢了。所谓武德司,类似于南唐的侍卫司,实乃皇帝的心腹爪牙,官小权大,不可小觑。”
伏剑颌首道:“那好,我亲自见见。又该以何种态度呢?”
韩晶解释道:“夕若姑娘如今乃是武德司的副使之一,她的顶头上司与风少颇有些龃龉,风少碍于形势,暂时不想动他……”
流火忽然出声道:“武德司正使王升是我们姐妹的亲师兄,不如由婢子出面,应该可以把来人打发了。”
伏剑俏眸一亮,心道风少英明,含笑道:“那好,你现在就是三河帮的检校执剑,暂代汴州分舵管事。”
若换作没到主人身边之前,流火一定会很兴奋。
因为执剑上面就是执法,她爹也仅是执法而已。
到了主人身边之后,她和妹妹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哪怕王子公主也就那回事,是以毫不动容,仅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流火去后,韩晶找个借口让授衣带宫天霜离开,她则仔细地给伏剑讲解当今汴州的形势和情况。
流火很快回来,加入讲解。
岂知讲到半途,外间传来呼喝之声。
又有帮众急匆匆地冲进来禀报,说有人带着一众逻卒强闯,正过庭院,被阻于大厅之前的花园里,两方正在对峙,快要打起来了。
三河帮帮众不得命令轻易不敢阻拦官兵,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闯入舵内重地,尤其自家帮主已经来了,大家有了真正的主心骨,硬是拦人于花园。
流火忙道:“婢子再去看看。”
伏剑俏脸含霜,拍案而起,冷笑道:“都打上门了,欺我三河帮无人吗!”
人家摆明是趁着她这个帮主刚来,出于某种目的,想给她一个下马威,韩晶已经大略地给她讲了形势,她心里有了底,知道可以把事做到何种程度。
花园中,王升正带着八名逻卒与一群三河帮帮众对峙。
王升负手长立,颇有气势。
韩晶并没露面,隐于暗处观察,心中一个劲地摇头,不乏讥嘲。
堂堂武德使,居然这样抛头露面,实在有失身份,说明此人心里没数,眼界更不高,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意味着多大的权力。
像这样亲自冲在第一线,一旦遇上硬茬,等于失去转寰的余地。
折损的不仅是自己的威望,连带武德司都会受到牵累,甚至导致柴兴跌面子。
韩晶得出结论:此人虽然位高权重,然而心态上仅是个江湖人,还是很不入流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