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早早便起了床,在巷子外的小吃摊上吃了一碗热干面之后,便打车去了玄武门那边的停车场,领回了自己的车。
在去接苏菡的路上,我给乔野打了电话。虽然还只是早晨的六点半,但乔野却已经起了床,所以也没怎么等,他便接通了电话。我向他问道:“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和苏菡说好了七点钟从南京开车过去。”
乔野有点气虚的回道:“已经订下一个床位了,这会儿准备搬一些日常用品过去,你就放心的过来吧,我这边都弄好了。”
“行,那就先这么说,我挂电话了。”
“等等……苏菡有没有和你提带有路回国的事儿,要是她还是不肯带,我这不白费了这么大劲儿了么!”
我安慰道:“放心吧,苏菡她不是绝情的女人,你都这样了,她不会不把有路带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我也先补个觉,这都忙了一夜了!”
我感叹:“我还以为你这是早起了,原来是一夜没睡!”
乔野叹息,回道:“这一夜我也想了挺多的,我不知道这么折腾到底对不对,可就是挡不住想见孩子的心情……有时候想想,也真的觉得挺孤独,自己的亲生儿子在美国一辈子都见不到。就算在国内领养一个,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在情感上就没办法认同……唉!”
我劝道:“人这一辈子这么长,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以后也许会有转机的……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乔野好似想了想,回道:“还是不睡了,这么熬一夜,显病态。其实挺怕她不信的!”
我有点不认识这个正在患得患失还小心翼翼的乔野。虽然,我能理解他想见孩子的心情,可如此迫切,是真的显病态了,是心理病态。
……
七点钟的时候,我来到了苏菡住的那个韩式酒店,虽然我是准时,但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并且很迫切,所以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我的车,并上了车。
在上高速之前,我一直眉头紧锁,没有开口说话,努力做出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渐渐,我发现,我根本不需要故意这么做,我只要想起自己和肖艾的那些过往还有现在,心情就是沉重的。
尽管已经避开了上班的高峰期,可我们还是在八点钟的时候才驶上了沪宁高速。
这时,我终于开口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苏菡问道:“你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苏菡低沉着声音,反问道:“你其实是关心我什么时候把有路带回国,是吧?”
我点了头,没有否认。
“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绝情的人,我会带有路回来的……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听说,如果是肝癌早期的话,还是有希望治愈的,但他到底是早期还是中晚期?”
我看了苏菡,心里嘀咕着:到底是早期还是中晚期啊?
我的心里开始没底了,本想糊弄过去,可又觉得作为乔野身边最亲近的朋友,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弄清楚,那就太假了。于是,我心一横,回道:“晚期……可惜,发现的太迟了!”
苏菡痛苦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泪水便顺着她的手缝落了下来。她是以崩溃的状态在哭泣的……我的心里的很乱,也充满了负罪感,差点说出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蠢话来安慰她。
我怕言多必失,所以只是加重了油门,希望能快一点结束这种被负罪感所拖累着的心理煎熬。
差不多往前面开了有20公里的路,苏菡才将捂住脸的手放了下来,然后哽咽着对我说道:“江桥,你作为旁观者,也是我和乔野共同的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我们到底是谁错了?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许久才回道:“你、秦苗、乔野,都不是什么恶人,所以我不觉得在你们之间有所谓的对错,只能算是命运弄人吧……”停了停,我又说道:“其实不只是你们,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不愿意绝望,就是因为相信未来还有希望……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希望却突然变得渺茫,可是活着的日子却已经被自己糟蹋的一塌糊涂,想来这就是乔野最大的伤吧!”
“早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他当初不愿意和我去美国……如果,这些年他能快乐的生活,不用每天应酬奔波,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病了!”
我摇了摇头,对情绪有些失控的苏菡,说道:“也未必去了美国他就能快乐,因为国内还有一个他放不下的秦苗……他这辈子算是坐实了渣男的名头了,因为你和秦苗之间,他总要辜负一个人。可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在我说完这些话后,这一路,苏菡都没有再说话,而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上海的肿瘤医院。
我陪苏菡进了病房。没有想到的是,虽然秦苗不在,但是乔野的父母都在,这无疑又增加了可信度。而苏菡哭倒在了乔野的身上,整个过程,乔野的父母都没有制止,或者打扰。可能,此刻的他们也在反思,当年为乔野一手包办的婚姻,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到了这里,我觉得自己总算没有辜负乔野的嘱托,而剩下的就是他和苏菡之间的事情。
我独自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眼睛里看到的除了苏菡无尽的悲痛,还有乔野优美低于生活的无奈……可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一颗可以萌芽的种子。
离开医院之前,我又在医院广场前的草坪上坐了一会儿,心中不禁想起了一年半前,自己在这个医院陪奶奶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日子。然后又想了想眼前这纷乱的一切。我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个指路人,可是最能给我指路的人却已经不在了……我陷入到了一种凡事只能靠自己的焦虑中。
……
中午的时候,我去了“梦想树”。金秋对我的到来感到非常意外,我便将自己配合乔野做的这出怂事儿告诉了她。出乎意料的是,她却没有针对这个事情有任何表态,只是将我带到了“梦想树”刚刚开发出来的露天餐厅,然后让厨房给我们送来了一桌苏帮菜。
开始吃中饭的时候,她才对我说道:“江桥,其实乔野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毕竟抚养权不在他和秦苗的手上,就算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和孩子见上一面,不过也就是饮鸩止渴而已,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我回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可是架不住想见孩子的心情。”
金秋稍稍沉默之后,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中间也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了,可以再尝试从苏菡手中拿回孩子的抚养权……法律上,关于抚养权的归属有这么一个共同原则,那就是有利于孩子健康成长。如今,苏菡的经济状况是不是和两年前一样,谁也不知道……如果,她那边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并影响到孩子的成长环境,乔野这边还是有希望拿回抚养权的……所以,先从调查她的经济状况入手,也许会有收获。据我所知,她这些年都是靠做一些小型投资来赚钱的,其实风险最大的就是小型投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要说,做事情还是金秋有手段。我也从她的这段话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苏菡的经济状况依旧很好,那就人为的去破坏……以乔野的家大势大,甚至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改变苏菡的经济状况也不是一件难事,可是,我真的该提醒乔野一劳永逸的去干这件有损道德的事情吗?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金秋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乔野的私事,你没有必要让自己夹在中间太为难……对了,听说你最近想做一些景观上的项目,我这边帮你打听了一下……就在咱们南京的雨花台区,有一个叫天雨的景观设计公司出了不小的财务问题,但是团队建设的确实不错……我个人建议你去接手,这样很快就能把你想做的项目开展起来。”
我的心中涌起很多感动,因为我的身边站着一个随时会在事业上关注我,并给我帮助的女人。我想和她说声“谢谢”,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她可是我的未婚妻。
这时,她又对我说道:“江桥,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失败了,我陪你;你累了,我顶你!”
我看着她,心中又涌起一阵感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身边所有至亲的人都希望我娶她,因为她真的是一个能给人很多安全感的女人,她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所产生的所有美好幻想!
所以,于现在的我而言,她是窥视这个世界的另一扇窗户,我甚至开始怀念,怀念当初我走在郁金香路,去往南京大学找她的心情。那天,来往的路人,飘荡在熟悉的城市,触碰着冰冷的墙角……也许,打从认识的第一天,我们的故事就已经凝结!
……
这个来到上海的晚上,我将悲痛欲绝的苏菡送上了飞往波士顿的飞机,她终究没能参加肖艾在南京举行的演唱会。而一切都在纵横交错的发生着……
南京,肖艾在舞台上散发着最肆意的光芒;上海,我差一点和金秋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我们坐在音乐酒吧后面的喷泉池旁喝了酒,也看尽了灯光在这座城市起承转合,人就迷离了起来……这两年,我肉体上的空虚和精神上的孤独,都好像被她身上的成熟女人气息所抽空了,让我差一点就不能自已……
也是在这个夜晚,金秋告诉我……她的第一次已经不在了。我也一样,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给了那个此刻停留在南京,却终究会带着耀眼光芒离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