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可这次,她却并没有再为我停下脚步,她在说完要对我说的话后,便转身向不远处的“郁金香”酒店走去……
渐渐,她的背影在拉成线条的光影中,越来越模糊。可是我却记起,从相识初,到心痛的这一刻,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了。如果一定要在我们之间画一个句号,我并不想去做那个书写一切的人。而对于她来说,放心也许才是最大的快乐。现在的她总算是对我放心了,所以最后画上句号的人是她。
一阵大风吹来,我的伞飘摇不定,随后在这种不安稳的处境中想到了她最后对我说的话。她不会随便去质疑赵牧的,可也没有明示。这给了我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我不想轻易的去怀疑,也不愿意无条件的去信任,所以我选择静观其变,选择不置身事外。
……
回到住处后,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的大脑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想起很多事情和很多人。渐渐,我将肖艾去看吴磊和顾琳的事情与火灾串联到了一起。这两年来,她似乎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之后获得重生,否则她不可能会知道有吴磊和顾琳这对警察恋人的存在。
不知道是受了风寒,还是想的太多,我感觉有点头疼,随即离开床铺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然后冲泡了一杯姜茶。
就在这期间,我收到了金秋发来的短信。她告诉我,明天南京会有一次降温,让我多穿一些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在小细节上关心我,这应该是进入了状态的一种表现。我明白,对于我们这段感情,她是在用心的,因为一个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事业上的女人,能做到她这个程度,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之后,我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和她聊了一会儿,我们从房子的装修聊到了下一次度假可以选择的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金秋将话题抛出来之后,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很快进入到状态中。我好像被什么情绪困住了。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好像我的能力,并足以应对摆在眼前的这一切。
结束了和金秋的聊天之后,我又躺回到床上闭目养神,直到手机再一次在手边震动了起来,我才睁开了眼。这次,又是乔野发来的信息,他问我有没有将他得“肝癌”的事情告诉苏菡。
我有些烦躁的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抹,然后给他回了信息:“我明知道你是为了博取苏菡同情才装出来的肝癌,都得缓一缓才能接受,何况是她苏菡,所以你总得让我先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再说这件事情吧。”
乔野并不理会我的解释,他回道:“这事儿就得突如其来,才显得逼真……你尽快转告给她吧。”
“你就是一头禽兽!”
骂了乔野一句,我还是从手机相册里找到了那张诊断证明,盯着看了许久之后,终于给苏菡发了一条信息:“你还没睡吧,我想和你聊点事情……消息来得挺突然的,我也是刚知道,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片刻,苏菡回了我的信息:“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失去孩子,我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希望是你说的这样……”
我发完这条信息之后,又过了大概五分钟,才将乔野那张假的诊断证明也发给了苏菡。然后,整个世界都好像陷入到了安静之中,我好像能够看到电话那头的苏菡是什么表情。
这次,足足过了有十分钟,我才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我知道很有可能是苏菡给我打来的,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在我面前暴露联系方式了。
我有点心虚的接通,害怕有什么地方是圆不了的,而露馅。
苏菡先是沉默,然后低沉着声音向我问道:“江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身体比平常人要好很多,怎么会突然得了这个病?”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悲痛,然后回道:“我也不相信,可是……诊断证明却骗不了人。这两年,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工作压力很大,情绪上也一直有问题,可能时间一久,就积劳成疾了……唉!病来如山倒,好好一个人,硬被这不如意的生活给折磨成这个样子!……作为他身边的人,只能祈祷还有救治的可能吧。”
电话那头的苏菡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可能是因为那个诊断证明真的太有说服力,也可能癌症日益年轻化的趋势,给了她很多心理上的暗示。总之,我能感觉到她那要崩溃的情绪。
我心中有些不忍。我明白,尽管乔野和苏菡之间的关系已经处于彻底崩塌的状态,但苏菡对乔野仍有情。否则,她不会执意将有路生下来,也不会这么多年依旧是单身的状态。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怎能不崩溃?
这么看来,乔野真的算是混蛋出了新高度。实际上,从丽江开始,他就不该去招惹苏菡,否则,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悲剧。可是,谁又能因此而去责怪他呢?起码,他也是个受害者;起码,他的心中对自己和苏菡的孩子充满了责任感;起码,他没有再做出背弃秦苗的事情……所以,他只是一个可怜的混蛋罢了。
这时,苏菡终于有些声音发颤的对我说道:“这事儿他口头和你说一说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给你发一张诊断证明?”
面对苏菡的质疑,我一怔,好在脑子够灵活,没有再给苏菡怀疑的空间,赶忙回道:“这张诊断证明是给你看的,不是给我……他是希望你能体会他的心情,带着有路和他见一面。你知道的,得了这种病,还能活多久,真的不是人的意志能决定的。”
苏菡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质疑道:“我还是不能相信,前面你刚和我说带孩子见他的事情,我这边一拒绝,他就得了这样的病,这样的巧合实在是……”
“也许一开始,他并不想将这样的噩耗告诉你,以此来对你进行道德绑架。他也希望能开开心心的和孩子见最后一面,最起码是个美好的回忆。可是,你却拒绝的这么彻底,所以他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将真相告诉你了……”稍稍停了停,我又正色说道:“苏菡,你去美国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见过有路这孩子,如果不是有了重大变故,他真的不会有这种心情变化的!”
我就这么将这个谎给编圆了,甚至在逻辑上都找不到一丝漏洞。渐渐,连我自己都入戏了,相信这就是一个让人悲伤的事实。
我声音哽咽的对她说道:“不管这辈子你和乔野之间是善缘,还是恶缘,终归是相爱过的两个人,现在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还是成全他吧。”
“他在哪里住院,我想先去看看他。”
乔野的诊断证明是在南京的肿瘤医院开的,可是他没有道理不去医疗水平更先进的上海或者国外进行治疗,于是我又当机立断的回道:“可能会去上海或者国外治疗吧,等他确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
结束了和苏菡的通话,我又立即给乔野打了个电话,在他接通后,我便开口对他说道:“我刚刚已经和苏菡聊过了,她好像信了这事儿,要去医院看你……你想好在哪儿住院了吗?”
“你觉得在哪儿住合适?”
“就你这身家,不去最好的医院有点说不过去吧,而且秦苗知道这个事情吗?这事儿没有她配合你,真的演不下去。你自己想想看,你得了这么大的病,她不在医院陪你合适吗?”
电话那头的乔野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我还没想到秦苗这茬儿……要不这样吧,你告诉苏菡,在医院见面会让孩子有心理阴影,咱们约在外面见,反正肝癌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站着就能要了人命的病……”
我打断了乔野,说道:“我得提醒你,苏菡本来就怀疑的很,你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她肯定就更不相信了……我早就和你说了,这就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你得拿多少谎言来弥补这个谎言,才能给糊弄过去!”
乔野叹息,半晌才回道:“我要是真得肝癌就好了,省得活着,好像谁都对不起似的!”
“别说这么沮丧的话,没有谁想你死,这两年来,你也已经做得够好了……有时候,我真的挺希望你还是过去那个凡事都拎不清的乔野,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索性就这么让它过去算了。可是,你却选择了一种最痛苦的生活方式。说起来,这就是成熟的代价吧,因为成熟才让你多了一份做父亲的责任感!”
我的话让乔野的情绪有了很大起伏,我听到了他点烟的声音,一直吸了好几口之后才对我说道:“身边能理解我的,也就只剩下你这个兄弟了……这些年,我算是明白了,人最怕的就是做了不能回头的错事,现在这些都被我碰上了,除了认命,根本没有其他挽救的方法……江桥,哥们儿谢谢你在这件事情上帮了我,剩下的麻烦都由我来处理吧,你这边也是活得像一锅粥,就不让你多操心了!”
“也谈不上操心,就是这么诓苏菡,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等这事儿被拆穿后,我这边恐怕也联系不上她了。”
乔野不说话了,我一声叹息,让他早点休息之后,便挂掉了电话……随后,我的整个夜晚都在失眠的状态中度过了,因为我发现,生活又开始动荡了起来。
……
次日,我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后,大脑仍有点重,估计是在昨天晚上着凉了。吃了一点感冒药之后,我又开始为以后的生活忙碌了起来。我先是开车去了离市区已经非常远的一个在郊区之外的村庄,然后到村委会谈了一下土地承包的事情。不过却并不那么顺利,因为村里大部分土地已经从农户手上流转了出去,暂时都在合同时间内,所以没有闲置的土地。
我又去了其他村,倒是有一些闲置的土地,可是开发成本却太高,而且交通也不够便利,大型的车辆完全就没有可能开进农田里。
于是,我又一次陷入到了创业的困境中,我开始动用身边的资源,托人打听起了郊区之外,村庄的土地流转信息。同时,我也在为成立工作室做起了准备。而创业效率和执行力的提升,完全得益于和金秋在一起的这一年多,她确实是一个能在事业上让我变得游刃有余的女人。
再次回到市区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儿,我将车停在了玄武门附近的一个街道上,往嘴里扔了一颗润喉糖之后,便看着在对面矗立的古城墙。
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发生在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而我至今也没弄不清楚南京为什么也有这么一座玄武门。我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座玄武门是明朝时期的产物,也是一个野心绞杀着人心的朝代……似乎,历史上从来就不缺亲人相残的事件,有些臭名昭着,有些却在政治斗争中获得了原谅。如今看来,人性这东西是最不能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去审视的,因为历史是用血,书写出来的。在这刀光剑影的背后,人性最多算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考量,否则自古以来,为什么会有“只以成败论英雄”这样的说法?
重重“吁”出一口气,我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拿出了手机,然后给赵牧打了一个电话。我想约他吃个饭,不想试探人性,只想好好吃个饭。
片刻之后,赵牧接通了电话,他似乎很忙,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压低的,他向我问道:“桥哥,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约你吃个饭,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我待会儿有个部门会议,不知道要开到几点……”
我语气平静的回道:“几点我都等你……这样吧,我人在玄武门这边,先点一些茶点垫着,等你忙完了就过来,咱们不见不散!”
赵牧迟疑了一下,对我说道:“行吧,我尽量缩短会议时间,但要是超过九点的话,你就别等了,我改天空了再约你。”
“就今天晚上,改天我不一定有时间。如果实在赶不上正餐,我们就去吃夜市。”
“那行,我好了就过去。”
我生平第一次以强硬的姿态和赵牧约定了。
将手机放回原处之后,我又往那座厚重的城门看去,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挺可有可无的。而这个流云浮动的傍晚,就像贵妇人的屁股,只有亲自掀开她的旗袍,才能看的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