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到金秋那间只有40来个平方的公寓,杨曲一点也不认生,她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地上后,便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手提袋,装的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皮肤护理用品。她对我说道:“哥,刚刚淋了雨,我先去卫生间洗个澡……你帮我再叫一份外卖吧,我想吃披萨。”
“我手机没装叫外卖的软件。”
“装一个嘛,那可是死宅男必备的吃饭神器哟。”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换洗的衣服和卫生用品进了洗手间,似乎笃定了我会给她买那什么披萨。
一小会儿后,卫生间里便传来了水流的声音,而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半躺在床上把玩着手机,但大脑却没有闲下来,我在思考着要怎么去帮姚芋,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我这么在上海晃荡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我急需要一个谋生的手段,而那个旧工厂就是最好的开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工厂有那么深的情结,也许是和那座已经拆掉的纺织厂有关,而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对于那些已经消失的美好,嘴上装作四大皆空,心里却不甘。
是的,在我心里,那座纺织厂是美好的,而在里面工作养家的杨瑾更加美好,是她装扮了我一半的童年。我一直觉得,杨瑾是可以割裂的两个人,一个存在于我的童年中,是个完美又温柔的母亲。一个把现在的我变得很凌乱,让我讨厌她的处事方式,也讨厌她给我带来的陌生感。
就这么暗自想了一会儿,手机在我的手中震动了起来,是金秋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她说:“上海下雨了,你记得把窗户都关好,屋里的木地板不能浸水的。”
“嗯,我人就在家,都关好了。”
听着窗外的雨声,我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问道:“你下班了吗?”
五分钟过去,她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张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桌子,桌子的前方是闪烁的灯火,还有潮湿的路面。南京也下雨了,金秋正在雨中的郁金香路吃饭,同时进入镜头的还有那个已经重新装修过的便利店……
照片太虚幻,好像被狠狠p过了一样,可是我却知道这是一个很真实的场景,并没有因为变成照片而被美化或者丑化。要怪就怪有太多在郁金香路出现过的人来了又走……苏菡如此、肖艾也是如此,而现在的我多看一眼,都会涌起一阵物是人非的孤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郁金香路还能像从前那样,有我喜欢的人,有我眷念的安静。
真的,如果一切能够回到从前,我不介意白了头,只要有生之年还能在那里看到那个叫肖艾的女人,就够了。还有我的童年,不要全部,哪怕只有一个片段重新来过,我也觉得值。
晃神中,金秋又给我发来了一条短信:“下班路过郁金香路,停下来吃碗老王馄饨……对面就是正在施工的酒店……很多建筑设备已经搬运过来了,进度很快,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乔野的建筑公司而言,都是很大的挑战。
我的大脑里随之浮现出了一副繁忙的场景,一切都像电影快进的镜头,那座以“郁金香”命名的主题婚礼酒店瞬间就落成,从此之后的郁金香路便多了一个地标建筑,没有人再敢说那里是郊区,而建造这座酒店的人,名字永垂不朽。
我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向金秋回复道:“你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能很真实的感觉到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
金秋过了很久才回复了我的信息:“可是,我也因此失去了很多快乐。也许你并不知道,在别人羡慕我的时候,我也憧憬着过一种快乐的小生活,比如弄明白一朵花存在的意义,或者一只趴在阳台上的猫在想些什么。”
我笑了笑,这还真是每个人都在改变,现在竟然连金秋都在追求小生活的乐趣了。可能,最近的她确实被眼前的大事业弄得很累,才会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和金秋聊太久,只是互相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客套话后,便结束了这次的交谈。
……
又过了片刻,杨曲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也不喊我哥了,直呼其名的问道:“江桥,你给我订的披萨呢,也快送到了吧?”
“没订,没钱。”
“你不是吧,买一块披萨也喊没钱,刚刚钱包里不还兜着好几百块钱的嘛!”
“都给你花了,我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吗?……介于你以后可能不停的烦我,我得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个花每分钱都有计划的男人。”
杨曲推开了没有完全关上的门走进了我的卧室,我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再进来吗?”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再说我穿的很露骨吗?……衣服裤子可都严实着呢!”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冷的说道:“其实我不是你哥……这电话是我捡的。”我说着拿起电话,坐在她的对面,面无表情的晃了晃,顿时便营造出了一种非常惊悚的气氛。
杨曲喊了一声“妈呀,吓死姐了!”,便夺门而出,然后又趴在门框上,探头对我说道:“你可真损,我可是看过你照片的,和你现在一个德行,你怎么可能不是江桥。”
她说着便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又进了我的房间,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我点上了一支烟,根本就不理会她要吃披萨那一茬,可她还是完全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一直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和谁聊着天,然后我们便呈现出了对峙的状态。
一支烟抽完,我终于对她说道:“你就别在幻想披萨了,倒是客厅的茶几上有包装好的姜茶,你烧好开水直接冲泡就行了……”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回道:“我刚刚洗了热水澡,不会感冒的……可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抠门的人,我都快对你无语了,明明是两兄妹,你非要弄得我好像是充话费送的,不疼也不爱。”
“我是充话费送的,不是你……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客厅的沙发可以借给你睡一晚上,明天自己想办法找住的地方。”
“我不,我睡不惯沙发,我要睡床,你去睡沙发。”
我只想快点摆脱她,只是回头往自己的床上看了一眼,便说道:“行,我去睡沙发,你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我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毛毯,准备往客厅去,她却又气鼓鼓的喊住了我,说道:“喂,江桥,你以后真的不打算管我啊?”
“我没有管你的义务,更没有责任……我再说一遍,你千万别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如果你妈真的有心历练你,你最好自己学会如何在上海这座城市生存。”
“我不懂什么是生存……要不你教我好了。”
“你确定要我教你?”
杨曲点头,我也点头回道:“行,明天你就知道,对于你这样一个人,怎么才能快速在上海解决温饱和住宿问题……你记住,人在落魄的时候一定要善于发现自己还拥有了什么,这样才能在危急关头不被饿死。”
“好深奥的样子!”
我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带上门离开了卧室,而属于我的夜晚也就这么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忽然想起了姚芋这个女人。
思考了片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打算拿杨曲包去卖的想法是借鉴了她现在的生活,不过可怜的是,除了那个工厂,她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卖了。
我有点困了,就在我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恰巧就是姚芋发来的,她说:“江桥,明天有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要去看那个厂房,我们已经谈的很深入了……你那边要是不能确定可以解决的话,我就打算卖给他了。”
我赶忙回道:“你先不要着急,距离你还供应商的欠款不还有好几天的嘛!”
“我不想夜长梦多,而且你也不知道,找一个靠谱的买家有多难,我怕错过了这个,下次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任何交易,双方都会有考虑时间的,你先吊着那个客户,我这就和朋友联系。”
电话那头的姚芋似乎在犹豫,以至于过了片刻才给我回了信息:“行吧,我最多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你那边还不能确定的话,我就真的签合同卖了。”
……
结束了和姚芋的对话,我的心情顿时便变得迫切了起来,我在联系人名单里找到了秦苗的号码,然后拨了出去,我记得她曾经对这个工厂表露过那么一丝丝的意向。所以,我认为在我们几个人之间一定会有一种合理的方式,既能让姚芋保留这块地的归属权,也能让秦苗赚到钱。
电话拨出去片刻之后,秦苗接通了,让我意外的是,自己还没有说明来意,她便开口向我问道:“江桥,你是为了金秋的事情给我打电话的吧?”
“她的事情?”
秦苗用比我更疑惑的语气问道:“她的公司出事了,你难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