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等我醒来时,陈艺已经离开了,她依然要为她的工作而奋斗。即便醒来,我仍不愿意立即起床,只是以最清醒的意识看着屋顶的天花板,然后想着一些事情,昨晚经历的事情。
沙发上,陈艺已经将昨晚她睡过的那床羽绒被叠的很整齐,枕头上有一根长发,我终于克服了不愿意离开被子的懒惰,起身将那根黑色的长发从枕头上拿起,然后放在手中看着。记忆里,陈艺似乎很多年没有染过头发了,但一直将头发护理的很好,她就是那种在生活细节里几乎不会有瑕疵的女人,这是我作为一个认识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给与她最客观的评价。
可这种零瑕疵却恰恰是我此刻的压力,当我们真的成为情侣后,这种对比让我自惭形秽……
我从床头拿出了过年时奶奶给我的红包封,然后很小心的将那根头发放了进去,我想保存起来,假如有一天我一定要离开南京,我什么都可以不带走,唯独这个不会丢下。我永远也不想在自己的记忆里忘记陈艺,我更希望无论走多远,自己身边都有她的印记。
只是,这个清醒后的早晨仍有遗憾,我没有亲手给陈艺做一顿早餐,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无微不至的去照顾她的生活。
离开自己的住处,我去了“心情咖啡店”,然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下午时,店里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客人,点名要找咖啡店的老板,我接待了他。
一番自我介绍后,我了解了他的来意,原来他是在网上看到了那段我为金秋的婚庆公司制作的视频,最近他一直考虑向自己恋爱了2年的女朋友求婚,所以想在我这里来一场具有特别意义的求婚仪式,他很喜欢我们店里那面有一百多种语言表述“我爱你”的求爱墙。
这是第一个主动找来的客户,我非常重视,当即表示会帮他策划一场让他和女友难忘的求婚仪式,而后又将他带到了金秋的婚庆公司。他表示,如果在我们这边求婚成功,便会立即筹备婚礼,那金秋的婚庆公司当然是首选了。
之后,客户和金秋大概聊了一下意向,他自己本身是个职业经理人,他的女朋友则是一个歌剧演员,两人的经济条件都不错,所以婚礼的预算会达到50万,对金秋而言也是个大客户了。
……
送走了客户后,我和金秋两个烟民各自点上一支烟,然后聊了起来……
金秋心情不错,笑着对我说道:“江桥,官司我们和李子珊打了,虽然很冒险,但我有强烈的预感,这次我们会有意外的收获……我告诉你,起初我以为,作为婚庆公司和客户打官司会被其他婚庆公司趁机落井下石,结果有一半以上的同行公开发表声明表示力挺我们。我想,这些年大家都在高端客户身上吃过很多亏,也希望行业内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去为整个行业和市场争取合理的利益。”
我点了点头,起初我建议金秋和李子珊打官司时,也一直是以乐观的心态去判断这件事情的,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那些在高端客户身上吃过亏的婚庆公司可不是一家两家,但因为和金秋有一样的顾虑,大家都选择了忍气吞声。这个时候有人代表行业和那些不讲理的客户打一场官司,实际上是一种迫切的需求,所以这件事情即便金秋不做,早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因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江桥,我不得不承认,经验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对于婚庆行业的现状,你比我理解的更为深刻,所以你才有底气建议我去和李子珊打官司。”
我笑了笑,回道:“其实你个人的魄力在这件事情上发挥的作用更大,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家情愿吃亏也不愿意和大客户打官司?究其根源就是缺少了魄力……你金秋做事真的是挺狠的!要是你爸老金处理这件事情,就算我把嘴皮磨烂了,他百分百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金秋回应了我一个笑容,又对我说道:“对了,自从那段视频被陈艺和袁真的微博转发了之后,又陆续被其他微博用户转发了5000多次,甚至连微信的朋友圈都有转发。大家都没怎么把打官司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对那些我们曾经做过的婚礼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以至于最近有不少人打电话来公司和我们预约,希望将自己的婚礼交给我们公司来执行……这是一次很成功的情感营销,所以我也准备借此调整公司战略,今年甚至明年都不会太激进的去主攻高端婚礼市场了……我要趁着这波热潮,好好去了解本地的婚庆服务行业……”
停了停,她很诚恳的看着我,再次说道:“江桥,这件事情真的让我收获很多……我觉得,有时候高学历真的不一定能代表什么,而人的经历和逻辑思维才会真正指导人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我吸了一口烟,又看着金秋。也许这个女人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她身上的那股狠劲,而是她的韧性,她的眼界。她会很主动的收集各种信息,在分析后去改变自己身上的缺点,而这才是一个经商者最难能可贵的特质,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恃才傲物。
我终于摇了摇头,回道:“你不用和我道歉,实际上你也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更全面的去看看这个世界,反正我早晚都要离开婚庆公司的。”
“嗯,我相信你会有一番作为的,学历什么的都去死吧……”
“这话我爱听。”
说完这些,我和金秋相视一笑,而在她的笑容中,我仿佛感觉到,我们渐渐回到了她还没有去国外留学前的相处状态中,也许我们还会像一对知己,聊聊彼此心里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分享的看法和心情。
……
从金秋的公司离开后,我又回到了郁金香路,然后在路口的菜市场买了些菜,我准备今天晚上好好给陈艺做一顿饭,以弥补昨天晚上自己在不冷静中毁掉的晚餐。
拎着菜篮,我走在了堆着许多雪堆的街道上,然后习惯性的一边走,一边张望,我确实很喜欢夜晚来临前的郁金香路,因为灯光会包裹着行人,营造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会让人觉得这并不是一条在城市边缘的街区,而作为居民的我们也从来没有被这座城市所遗忘。
前方,人群非常密集的聚集着,似乎有人在进行着街头表演,这在郁金香路上是极其少见的,所以我决定凑这个热闹,我拎着菜篮挤进了人群中……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肖艾,此刻的她,正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款羽绒服,坐在一架黑色的电子琴旁,而她身边站着的全是袁真所建乐队的成员,却没有袁真本人,他们和肖艾一起组建了一支临时的街头乐队。我知道他们是来给肖艾的“桥乐坊”捧场的。
我又四处看了看,现场聚集了很多人,以青年男性为主,他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肖艾的身上,他们被她的样子惊艳到了,而肖艾就是这样的姑娘,她的身上好像有着天然的磁场。
我的目光也随着众人落在她的身上,也许是因为雪后的天气过于寒冷,她趁着演出还没有开始,从包里拿出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于是她的皮肤更加白皙了,耳朵上两只造型别致的蓝色耳钉,让她看上去有些冷艳,今天的她是化了些淡妆的。
肖艾在众人的注视中,从钢琴架的下面拿起了一只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轻轻咳嗽后对围观的众人说道:“大家傍晚好,我叫肖艾,在这条郁金香路上开了一个琴行,以培训和卖乐器为主,如果大家有意向让自己的孩子接触音乐的话,就来我们桥乐坊学习吧,我会好好教的……”
漂亮的姑娘惹人爱,她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还没有开始正式表演,已经很多人为她鼓掌吆喝了。
这时,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随风吹来,我很熟悉,便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发现陈艺正戴着口罩和白色的连体帽站在我身边,今天的她竟然提前下班了。在我的记忆中,最近一个星期她从来没有在八点之前回来过,而现在不过才五点。
我的情绪顿时起了很微妙的变化,我很排斥陈艺和肖艾这两个女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我知道自己昨晚对肖艾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当她们以如此近的距离站在一起时,便是对我最沉重的审判,虽然此刻肖艾还不知道我和陈艺的存在。
就在我准备带着陈艺离去的时候,她却看着肖艾向我问道:“她们学校有义演的活动吗?”
“不是,她在这边开了个琴行,是在做宣传。”
在我说完后,陈艺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乐队身后的那个“桥乐坊”的广告牌上,随后又向我问道:“她怎么把琴行开到这边了?”
“这边的房租成本肯定比她住的那边低很多,主要周边的学校和居民也不少,是个做培训的好地方。”我如实回道,而郁金香路确实是一个做培训很有性价比的地方,很多嗅觉灵敏的培训机构今年都在这边设了分点。
陈艺没有再多问,她很笃定的站在现场听了一首歌之后,才与我一起离开,而至始至终肖艾都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相见却没有产生交集的状态而轻松下来,我愧对着这两个女人,我一点也不好受,但我必须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太恐惧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