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郊区,天空开始飘雨。
越来越密,丁家老宅也越来越近。
每次来这个地方,丁璎心里都存着敬畏。
车子在老宅门口停下。
丁柏瑜执着一把黑伞立在雨里,月白的长袍藏着暗色的符文,掌中的佛珠散发着宁静祥和之气。
这还是第一次,丁柏瑜会站在门口接她。
丁璎受宠若惊。
“大伯!”
“来了。”
丁璎走近才吃惊地发现,大伯沧桑了许多。年轻的脸苍白得有些可怖,浮着一层死气。
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大伯,你……身体可还好?”
丁璎是小辈,这几年接触的只有这个伯父,对他的感情像对父亲一样。
“没事。跟我进去吧。先去看看奶奶。”
丁璎这才想起来,佛堂里还有一个老祖宗。
对丁老太太,丁璎印象不多。只见过几面,几乎没什么相处之情。
毕竟七岁之前她只是逢年过节看到这个奶奶,七岁之后,她在老宅醒来都是避着众人,唯一交流的只有丁柏瑜。
佛堂依然是烛影幢幢,叩叩叩的木鱼声传递着一种祥和的静谧。
坐在蒲团上礼佛的老者听到脚步声回身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丁璎后愣住了。
“璎丫头?你怎么来了?”
丁璎闻言惊讶,她知道奶奶已经老年痴呆好多年了,居然还能认识自己?
“璎丫头,你怎么在你姐姐身上?你这样会压坏瑶瑶的。赶紧走,快走!”
丁老夫人说着朝着丁璎直挥手。嘴巴里嘟嘟囔囔。
“哎呀,已经离世的人就不能留恋了,你们虽是双生子,共生共荣,但双魂共宿一主,乱了伦常,会遭反噬的。这是瑶瑶的身子,你不能在上边!快下来!”
老太太说着站起来举着拐杖要去打丁璎。
“母亲,璎璎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丁柏瑜上前拦住老夫人,将她扶回垫高的蒲团上。
“老大。”
丁老太太忽然抓着丁柏瑜的手:“你不要以为娘不知道你在琢磨什么。你把凌霜关起来,把孩子也关起来,这么多年她们都不能上路,你还不肯放过自己更不肯放过她们。留不住的别强留,留到最后就是仇。你沾染这些东西太久,是会损伤身体的。”
丁老太说着翻过丁伯瑜的手。丁璎趁机看过去,丁家老大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苍白的肤色里笼着股黑气,似散不散,唯有佛珠滚过的地方,能见一丝清明。
“你是不是又偷偷炼引魂香了?你真是不听话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忽然目光发直,又变得呆滞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变成了喃喃自语。
“不听话,造孽啊……”
“扶老太太回房去休息吧。”
丁柏瑜看着突然呆若木鸡的丁老夫人,吩咐身后的丫头把老太太送回房。
“奶奶这是……”
丁璎有些担心的问。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经常胡言乱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丁柏瑜嘴上这么说,神情上却很痛苦。
丁璎早就知道,大伯潜心研究回魂之术,并不只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她的大伯母,杜凌霜。
丁老太被送回房之后,佛堂只剩下了丁伯瑜和丁璎。
“你跟我来。”
丁伯瑜说着,带着丁瑶走到一座佛龛旁,伸手在后面一按。旁边的墙体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依然没有照明,丁柏瑜带着丁璎进去,逐个点亮里面的烛台。
空间渐渐亮起来,昏黄的烛光照下一处处明暗,空间还不小。
丁璎想起来,这个地方,她来过。
她第一次从丁瑶的身体里醒过来,就是在这里。
她不知道丁瑶当时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佛堂的密室里。她醒来眼前一片昏暗,男子的脸背着烛光,在暗处透着阴鸷的肃杀之气。
一瞬间,她以为她到了地狱。眼前的,是来索命的无常。
直到她哇地一声吓哭出来,男子才从阴暗中走出,责怪她不该偷偷进来这个地方。
她慌忙喊:“璎璎不敢了,璎璎乖,以后一定听话,璎璎不要死……”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沉江的那天,哭着向地狱阎罗求情,可以放她回去,她不要死。
男子怔愣住了。
本来晦涩的眼眸渐渐泛出光亮,忽然抓着她的肩膀问:“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谁?”
丁璎噙着眼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见过她,那天在永江的岸边,她挣扎回头的时候,看到他撑着一把黑伞,迎着风雨站在桥头。
原来是他?
他是黑无常吗?
丁璎吓得直哆嗦,半天才说:“我……是丁璎。”
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端详了半天,才忽然狂喜般地大笑起来,笑得不可遏制,笑得泪流满面,直至抑制不住地嚎啕……
嘴里不住叨念:“成功了,成功了,原来是真的,法器是真的,真的可以……”
那边哭边笑的模样,像疯了一般。
随着一声咳嗽,丁璎的思绪被被拉回。
丁柏瑜点完最后一个烛台,扶着胸口咳了几声,丁璎迎着烛光看到他的嘴角有暗红色液体溢出,心里暗惊。
“大伯,你是受伤了?”
丁柏瑜扬起手:“不碍事,一点小伤。”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丁璎追问。
丁瑶接连被陷害,丁柏瑜又受伤,她很难不想到是不是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我练香的时候太心急,损耗了心脉,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丁柏瑜仿佛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从怀里拿出块帕子掖了掖嘴角,便向着一个被黑布罩着的箱子走去。
只见他在一边的盒子里取了一根香,点上,单手执起。
“乖宝,吃饭了。你娘亲这两天心情不好,你要乖一些,不要累到她。”
说着将手中的香插进了箱子前的小香炉里。
丁璎莫名其妙地看着丁柏瑜做完一切。
她仔细去看那黑布罩着的箱子,仿佛觉得黑布后面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丁璎突然觉得眼睛很痛,像针刺一般,酸酸麻麻一片,像有许多小牙齿在啃噬皮肤,要钻出来。
她难忍地抬手去按自己的眼球,却在余光中看到黑布里慢慢显现而出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的模样,没有穿衣服,小胳膊小腿恣意地伸展,乌黑的眼睛转过来,看向丁璎。
丁璎吃了一惊,定睛去看,那黑布又恢复了正常模样,在昏暗的密室里根本透不进光。
什么情况?刚才是眼花吗?
丁璎难掩一脸的震惊。
丁柏瑜没有发现丁璎的异常,径自往一扇门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