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动作猛地一顿,眼神复杂地抬头看向男人。
所以,她刚刚窘迫的样子,他都看见了?
可他为何什么都没问,而是直接递过来一条手帕?
难道……
叶蓁思索之际,谢淮京指了指门外走廊边的长凳。
“这边人少,坐下弄会方便些。”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
叶蓁想拒绝,却又意识到,摆在眼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放弃扎针,让鼻血就这么一直流,会失血过多也说不定。
要么继续扎针,可必须要想办法阻止鼻血继续下流。
否则血迹滴滴答答流满全身,就更不好清理了。
很明显,她只能选择第二种。
叶蓁闭了闭眼,沉沉地应了一声。
“好吧。”
谢淮京扶着叶蓁坐下,示意她继续扎针。
自己则隔着手帕,按照叶蓁要求的方法,帮她捏住鼻翼,阻止血流出来。
叶蓁这才聚精会神,重新取出银针,将剩下的几针扎完。
收完针,叶蓁故作镇静地道了一句。
“谢谢。”
而后示意谢淮京松开手,小心翼翼移开手帕。
鼻血终于止住。
叶蓁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止住了。
再这么继续流下去,她只怕都不知要怎么和他解释了。
毕竟没有谁寻常流鼻血,会一直流个不停。
她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斑斑血迹,起身。
“我先去冲洗一下。”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谢淮京比她更快起身。
他迈着长腿走到水池边,先将手帕冲洗干净,又将其拧干,沉默地拿过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叶蓁伸手就要去接。
“我自己来吧。”
谢淮京却避开她的动作,往她衣领上瞥了一眼。
“我来比较方便。”
叶蓁一看,还真是。
血迹低落的位置就在下巴的正下方,低头看去都看不全面,除非脱下来洗。
可谢淮京在,她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一时无法拒绝,只能任凭他动作。
谢淮京将洗干净的手帕拧干,叠成方块。
他一手轻柔地托住叶蓁的后脑,另一只手捏着手帕,为叶蓁擦拭脸上和衣服上的血迹。
他叮嘱道:“觉得不舒服直接说。”
叶蓁点点头,定定地望着谢淮京。
望着他那双幽黑的、深潭一般看不出波澜的双眸,试图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无论她怎么看,都只看见一副平静,细致,认真为自己擦拭的模样。
甚至某些角度,她恍惚间好似还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他好像……和当初他们刚刚订婚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无法平静。
叶蓁不由得想到了从西部回来的那一晚,他对她说的话。
如果不是当天晚上,她就进入了时空门,经历了那些事,也许现在已经放弃完成任务的目标。
也许,他们的关系不会自那晚以后开始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可是——
叶蓁不由得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现在的状况都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糟。
她只会拖累他,并且,那近在眼前的离别,根本无法避免。
叶蓁突然感到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难过,长时间积压的压力和疲惫,同时涌上心头。
为什么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呢?
这些情绪沉甸甸地,像一块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让她不知究竟该怎么面对他。
叶蓁迅速低下头,努力掩饰自己有些泛红的眼圈。
她的心里,头一次涌现出对这个世界如此强烈的不舍。
她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亲人们,可她没得选。
舍弃自己的小家,挽救国家核事业,这是她必然的选项。
她不后悔,却还是止不住伤心。
眼眶越发滚烫,叶蓁双眸紧闭,暗暗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蓁蓁。”
谢淮京突然出声。
叶蓁维持着低头姿势,努力恢复情绪,闷闷地应了一句。
“嗯。”
“你最近经常这么吐血吗?”
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听得叶蓁一愣,惊诧抬头。
正对上谢淮京关切,却没有太大起伏的目光。
叶蓁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谢淮京目光一顿,眼眸微垂,默认。
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沉声开口。
“你得病,之后会一直这样吐血对吗?”
叶蓁彻底愣住,飞快思索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
但思绪一转,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无奈地苦笑一声。
“你见过孩子们了?”
“嗯。”
谢淮京毫不掩饰的应下。
这就合理了。
毕竟那晚被三个小鬼头等到深夜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妙。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很明白,这三个小机灵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尤其是三宝,担心她担心的实在太明显。
以他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不论想什么办法,都是要弄清楚她的身体情况的。
他们想要找人帮忙,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他们爸爸谢淮京。
叶蓁默然叹气。
“这三个孩子也是太担心我了。”
谢淮京应了一声:“他们做得很对。”
叶蓁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淮京也不多问,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感受走廊游走的风。
莫名地,叶蓁竟感到几分安心。
好半晌,谢淮京约莫她情况应该有所恢复,才问:
“感觉怎么样?”
叶蓁回过神,苍白着一张脸,强装无事地笑笑。
“没事了。”
她边说边起身:“谢大哥,我先回……”
站直了身子,那股眩晕感突然死灰复燃。
叶蓁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就要向前扑摔而去。
“蓁蓁。”
谢淮京反应极快,在她向前摔去前,迅速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他低头,望着夕阳余晖下,她那几乎白到透明的脸色。
谢淮京瞬间想到了从西部回来的第二天早晨,她似乎也是这样的脸色,只不过比这程度稍微轻一些。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已经生病这么久了。
谢淮京忍着心口的阵阵钝痛,薄唇微动,许多问题堵在喉咙里。
可问出口的却只有——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