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被戟高高挑起。
潮水般涌来的江东军,前排士兵最先看到人头。
滚烫鲜血不断滴落。
落在雪地上,融化积雪,留下血色的浅坑,如绽放的梅花一般。
秦操白马白衣,立于风雪“红梅”之中,漠然注视着江东将校。
只一眼,将校们胆气尽丧。
百闻不如一见。
只有真的直面秦子御,才能体会到对方的恐怖,一骑破千军,取敌首如探囊取物,这让他们怎么打?
“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投降!”
“……”
将校们唯恐步吕蒙后尘,争先恐后丢下武器,下马跪地投降。
前排敌兵冲到近前。
看到自家将校跪倒一片,又看到被挑起的吕蒙人头。
很快反应过来。
“将……将军死啦!”
伴随一声凄厉尖叫,整个前排画上休止符,立时顿住脚步。
后方敌兵不明所以。
仍在源源不断冲过来。
前后敌兵撞在一起,惨叫声、唾骂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秦操面色平静,目视跪地的将校,淡淡道:“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
将校们小鸡啄米般点头。
明明对方只有一人,己方有几千人,却像是几千人被一人包围,完全生不出反抗心思。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在成功围杀秦操之前,自己不被反杀。
秦操吩咐道:“重整阵型。”
众将校不敢迟疑,立刻派出手下召集各自的部曲。
一阵骚动过后。
军队重新完成集结。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站在狂风怒雪中瑟瑟发抖。
“老师。”
陆逊小跑过来。
看到老师白衣浴血,手提吕蒙的人头,马下是一具无头尸体,陆逊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秦操一戟扫向尸体。
众将校面如土色。
杀人还要虐尸?
太残暴了!
长戟拂过尸体衣袍,割开一个口子。
虎符从口子里滚出来。
戟尖勾住虎符绶带,挑起来递到陆逊面前。
“送你的礼物。”
温和的声音随风入耳。
陆逊心头巨震,对上老师柔和的目光,感受到浓浓的关怀。
老师冒险冲杀阵斩吕蒙,原来不为私怨,而是为他取虎符。
而虎符象征军权。
这份拜师礼不可谓不重。
陆逊连连摇头,“老师,我不能收,吕蒙既死,虎符应该……”
“还给公瑾?”
秦操笑着打断他,“我与公瑾谈过,他觉得你太年轻。
一个成熟的政治框架,年轻人总要为‘老资历’让路,无关能力,这是一种潜规则,你无力改变。
那我来帮你改变。”
秦操微微仰起头,任凭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许多事等我去做,我没空陪江东玩过家家,此时你必须站出来,打破江东的框架,懂吗?”
“弟子明白。”陆逊点头。
明白了老师用意,心中再无一丝顾虑。
于是单膝跪地。
双手郑重其事接过虎符。
看到这一幕,江东将校只觉得荒谬。
秦操只是外来将领,却将江东虎符授予江东人,还是一个小屁孩。
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绝不承认……
清冷目光扫来。
众将校十分从心,纳头便拜:“末将拜见大都督。”
见虎符如见大都督。
他们拜的是大都督,而非陆逊这个小屁孩,嗯,合情合理。
秦操不耐烦摆手,“滚吧。”
将校们如蒙大赦。
立刻爬上马,马鞭挥出残影,恨不得给马插上翅膀飞走。
少顷。
军队撤了个干净。
留下一地狼藉。
秦操问陆逊:“可有信心?”
陆逊成竹在胸:“军中事,战场上解决,弟子会用一场场大胜,打破江东群臣成见,扫清老师后顾之忧。”
秦操淡然一笑,“即刻起,陆伯言是秦子御弟子的消息,将会传遍江东。
江东恨我入骨者不知凡几。
你要面对他们刁难。
怕吗?”
“不怕。”陆逊摇头。
秦操如水般的眸子,似能看透陆逊的内心,又问:“以不足弱冠之龄,统领三军在外作战,势必遭小人嫉恨、猜忌,明抢易躲,暗箭难防。
乃至祸及三族,可怕?”
陆逊有一瞬的失神。
自从孙家进入江东,陆氏便一蹶不振,时至今日还未恢复元气。
谁能动陆氏三族?
整个江东唯有京口那位。
稍有差池,陆氏便有灭顶之灾。
余光扫到老师的染血白衣,陆逊心中迟疑消散,余下的尽是决然。
陆逊昂首挺胸:“不怕,若陆氏风光不复,愿往新野做布衣。”
“好!”
秦操拍拍陆逊肩膀,眼中难掩欣慰之色,“不遭人妒是庸才,放手去做。”
如此,算是默认陆逊的说法。
即便以后陆氏有难,也有了一条退路。
陆逊欣喜不已:“多谢老师成全。”
师生二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哒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骑西来。
来者正是凌统。
凌统脸色很不好。
路上,他与将校们相遇,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雪越下越大。
血迹渐渐被掩盖。
空气中飘着淡淡血腥气,足以证明一场战斗刚结束不久。
凌统四下打量。
发现一具被雪掩埋的尸体。
心道来晚一步,硬着头皮开口:“请先生随我回城,向大都督说明此事。”
秦操眉间含笑,“你想问罪?”
笑容令凌统头皮发麻。
凌统退而求其次,“先生不愿意便算了,请交还吕蒙尸首。”
秦操也不为难他,说道:“趁热给公瑾送去,他会明白我的想法。”
说完调转马头欲走。
“先生且慢。”
凌统苦涩一笑,“吕蒙的首级。”
之所以索要首级,并非他与吕蒙关系多好,而是吕蒙是主公心腹,要不回首级,主公必将雷霆震怒。
“我有事要去京口,顺道把首级送给吴侯,不劳你费心。”
平淡的声音远远传来。
被风雪吹散。
“老师慢行。”
陆逊站在原地拱手送行。
冷冷的风雪,在脸上胡乱的拍,凌统整个人都麻了。
提着吕蒙首级去京口。
这是要出大事啊!
来不及多想,拖着吕蒙尸体上马,回城向周瑜汇报情况。
半个时辰后。
尸体出现在卧房。
鲁肃望着尸体怔怔出神。
去了一趟军营,没看到活的吕蒙,却在此看到死的吕蒙。
一时哭笑不得:“子御带着首级去京口,定是向主公问责。”
周瑜懒得看尸体。
只看陆逊,问道:“虎符在你身上?”
“是的。”陆逊取出虎符。
周瑜点点头,“既如此,三军由你统领,即刻发兵南山。”
“恐怕不妥。”鲁肃表示担忧。
擅自任免主帅,乃兵家大忌,主公岂能答应。
周瑜白了鲁肃一眼,“你以为子敬为何去京口?”
闻言,鲁肃哑然失笑。
好吧。
是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