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踉跄几步站到台前。
略黑的脸微微一红。
一紧张,口吃毛病更明显。
担心留下坏印象,邓艾纠结半天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想起费祎提醒。
于是小心回答,“我是。”
秦操又问:“年岁几何?”
“十三。”邓艾再答。
秦操眉头一扬,“家住何处?”
邓艾流下一滴冷汗。
“南阳……”
邓艾顿了顿,“荆阳。”
把地名分开来说,没有暴露出口吃毛病。
“读过哪些书?”
“《诗》。”
“《论语》……”
邓艾一一作答,每次只说一两个字。
给人一种沉稳干练感觉。
可他面对的不是常人。
又一个问题砸过来:“《论语》开篇第一句话是何?”
“学而时……时……”
邓艾刚一张口便露馅。
嘴巴张张合合,声音越来越低,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人有罪。”
邓艾跪地请罪,“小人……口……口吃,不该……该隐瞒先生。”
下一刻。
杨颙慌忙挤出人群。
也在台前跪下,“是我让邓艾这样做的,要罚就罚我。”
邓艾大受感动。
眼角有些发酸,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母亲教导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
“咚咚~”
台阶发出沉闷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邓艾一颗心扑通乱跳,呆呆望着面前投下的阴影。
“抬起头来。”
耳畔传来温和声音。
邓艾抬起头。
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你有何罪?”秦操问道。
邓艾鼓起勇气道,“弟……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谨而信……”
“何来弟子?”秦操眼睛一眯。
邓艾说出自己的理解:“教学……教学区有‘学’字,便……便是弟子。”
出乎意料的回答。
秦操微微一怔,“你来新野有何目标?”
“艾……艾,想跟先生学本事。”邓艾语气坚定。
杨颙趁势拉着邓艾,以弟子礼拜下,“请先生传道受业。”
在两人期盼目光中,秦操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收弟子。”
人贵有自知之明。
能有今日,全靠历史先知性,以及手不释卷学习。
自己尚在学习中。
哪有资格教导弟子。
更何况,他还想着寻……
一念至此,秦操眼中有些许迷离。
不知何时起,好久没想过“寻死”了,该不该说是懈怠呢?
邓艾、杨颙面如死灰。
“艾……艾有口疾,确实没资格做做先生弟子。”
邓艾眼圈通红,咬牙不让泪水流下来。
“非也。”
秦操轻笑,“古今口吃者不胜凡举,韩非子口吃,寡言着书;汉周昌,期期不奉诏;李广讷口少言,却擅骑射,人称飞将军。
你出口则‘艾艾’。
未尝不能拜将封侯,切勿妄自菲薄。”
一边说着,向邓艾伸出手。
邓艾两眼发直。
忍不住握住白皙的手掌。
掌心传来一股暖意,驱散他心中的寒意,“艾……艾……”
欲语已忘言。
秦操又扶起杨颙。
两人站起来只到秦操胸口。
“帮我拿着。”
把手炉交给邓艾。
秦操扶剑走上台阶,居高临下俯视全场,冷声道:
“觉得不公平?
抱歉,世上没有公平。
尔等或是出身寒门、平民,天生低世家子一、二等。
或是幼年失孤。
论心性、见识、文武艺,有几人能比得上世家子?
尔等有何资格抱怨不公?”
毫不留情的话语,披露事实,更揭开大多数人伤疤。
有人颓然埋头叹息。
有人不甘攥紧拳头。
也有人不忿,怒视台上的秦操。
秦操通通无视,望向邓艾,“出生贫寒并非耻辱。”
邓艾精神一振。
接着又看向杨颙,“出生富贵也非骄傲。”
杨颙讪笑一声。
“二人出身不同,向学之心却相同,不惜屈膝以求教。
台下颓然者、不甘者、怒目而视者,何曾有过此二人勇气?”
秦操扶剑发出质问。
直击众人灵魂。
台下寂然无声。
邓艾、杨颙少年心性,得到夸奖欣喜不已,昂首挺胸。
秦操继续道:“我本南阳野人,渔猎于卧龙岗,今日能站在此处,除玄德公信任外,还有四个字。”
四个字?
众人屏气凝神。
期待秦操接下来的回答。
“很简单,”秦操笑了笑,“此四字为——勤读不缀。”
“我读过很多书,读《诗》以怡情,读《史记》以知兴亡,读《孙子》以知韬略,读《管子》以知经济……”
仿佛报菜名一般,秦操一一列举读过的书。
很快超过二十种。
身后,关平感触最深。
军师新到新野时不通兵法,登门向父亲借《左氏春秋》。
当时他也在场。
一年的功夫。
军师读过的书,远比列举的多。
“哼!”
“书读的多了不起吗?”
这时,不和谐的突然插入。
打断秦操的话。
关平立时脸色一沉,按住剑柄怒视说话之人。
秦操伸手拦住他。
欣然同意这个说法,“不错,书读得多的确了不起。”
“你!”
找茬的人被怼的没话说。
又有寒门子弟开口:“先生何必羞辱我等,我等出身寒门,能读一两册书已是极限,更别说平民。”
闻言,秦操嘴角上扬,“我列举所读书籍,并非为了炫耀,而是这些书会出现在教学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连费祎都来了精神。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秦操不再隐瞒,直接说出真相:
“教学区定位有两个。
一为传道受业,二为发明创造。
但目标只有一个——让天下向学之人有书读。”
在秦操的规划中,四大区域其他三个区域,都是为了辅助教学区而生。
“秦先生万岁!”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彻底点爆全场。
几十人大声欢呼。
现场还有两人保持清醒,一个是马良,一个是费祎。
这是在寻死啊!
费祎为之心惊胆寒。
马良想得更多,深知仅靠造纸术,根本无法撼动世家。
望着白衣黑裘的背影。
马良忧心忡忡。
军师,你究竟意欲何为?
良久。
欢呼声平息。
秦操做出安排,“费祎。”
费祎应声出列。
“命你管理教学区,明日会有一批木炭、树脂送来,准备接手。”
费祎沉声领命。
心思却是活络开。
木炭、树脂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