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斜阳徐徐落下山头。
襄阳城四面城门落锁,吊桥升起,城头静寂无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刘璋大军逼近襄阳,守军丝毫不敢懈怠,时刻警惕着。
时近六月,天气闷热。
随着斜阳落下,带走最后一丝热气。
凉风吹过。
守城将领擦了擦汗。
余光瞥到远处有身影靠近,顿时打了个冷颤,全身汗毛乍起。
立刻下令戒严。
一人一骑缓缓靠近。
在护城河外停下喊话:“吾乃荆州牧使者孙乾,奉军师中郎将之命,前来送天子诏书。”
声音传到城头。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
一句话冒出三个称呼。
一个比一个大,最后连天子都搬了出来。
“胡说!”
守将大声反驳,“荆州牧是我家琮公子,哪有外来的荆州牧?定是敌人派你来乱我军心。”
说着手一招。
城头出现大量弓箭手。
孙乾不慌不忙高举诏书,朗声道:
“荆州牧乃大汉高职,岂能私相授受,天子诏书在此,封我主刘玄德为荆州牧,尔等要抗诏不成!”
汉室衰微,天子权柄旁落。
即便诸侯不服天子,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
更何况底层百姓。
一听天子有诏,守城士兵赶紧丢下武器,跪地俯首不起。
守将来自世家。
看到诏书的那一刻,便知大事不妙。
有心一箭射杀孙乾。
奈何射术不足,弓箭手又跪在地上。
“开城门!”
“莫非诸位要等军师亲至?”
城下又是一声大喝。
守将不敢再迟疑,指挥手下放下吊桥,再打开城门。
孙乾一手举诏书,一手持缰绳,骑马踏入襄阳城,在守城将士注视下,向刘琮府上走去。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荆襄世家得到消息,火烧屁股一般赶来。
刘琮动作更快,已经带着仆从等在门外,豆眼笑得眯起。
等人来得差不多,开口道:
“请孙先生宣读诏书。”
说着艰难躬下肥胖的身子。
孙乾微微颔首,展开诏书读了一遍。
当听到“荆州牧”三字,蒯越等荆襄群臣尽皆失语。
脸色最差的当属蒯越。
兄长蒯良重病,他兼任荆州别驾从事一职,是荆州牧属官。
也就是说,自此刻起,蒯越名义上是刘备的下属。
刘备入荆州名正言顺。
他们敢阻挠,便是阻挠自家主公。
“哈哈……”
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笑声。
刘琮大声赞叹,“叔父乃仁义之君,荆州牧舍他其谁。”
笑声越来越放肆,荆襄群臣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真就是败家子啊!
父亲留下的基业都没了,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
孙乾面无表情收起诏书,展开另一封诏书开始念。
一字一句似刀子,捅在众人心窝。
比起还未落实的荆州牧,已经落实的军师中郎将,更具威慑力。
龟钮金印,待遇同三公。
这是何等荣宠。
府门外一片死寂。
唯有孙乾抑扬顿挫的声音。
念完诏书,孙乾冷笑,望向人群中的蒯越,说道:
“军师已答应出兵,尚缺一物战前祭旗,特命在下来取。”
蒯越瞳孔缩成针状。
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潘濬回来襄阳后,将秦操的要求如实道来。
荆襄群臣同仇敌忾。
表示世家一条心,宁愿投降刘璋,也不愿献头求援。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声。
蒯越似乎听到“一条心”裂开。
大量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蒯越脖子上扫个不停。
见此,孙乾再添一把火。
“当初我家主公与军师,被诸位千里追杀,军师以德报怨,今日只诛首恶,从者一概不究。”
说话完,停留在蒯越脖子上的目光更多,更有人跃跃欲试。
“荒谬!”
蒯越厉声大喊,“追杀玄德公与秦先生,乃是丞相之令,吾等为保全荆襄百姓,才痛下杀手,诸位……”
蒯越环顾四周,试图获得众人响应。
目之所及无人回应。
低头不语者有之,庆幸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也不少。
孙乾面带笑意,“蒯异度,请自裁吧,军师在等在下复命。”
荆襄群臣围了上来。
在场都是世家之人,不可能当面撕破脸皮,只能以大势欺之。
死道友不死贫道。
除去蒯良、蒯越,蒯家一家独大局面便会瓦解。
“老夫会给出交代。”
怒视孙乾一眼,蒯越咬牙脱开他,挤出人群快步离去。
约一刻钟后。
蒯越回到蒯家后院。
“咳咳……”
卧房传出一阵咳声。
蒯越脸色一阵变幻,“铮”的一声拔剑出鞘,轻轻推开房门。
“你还是来了。”
书案前坐着一个枯瘦老者。
正是蒯越之兄蒯良。
似是知道蒯越要来,蒯良身着黑色正装,头戴高山冠。
蒯越握剑的手颤抖不止,眼含热泪痛哭,“大哥,蒯家不能亡于你我之手,必须留下一人。”
蒯良十分平静,淡淡道:“老夫重病卧床,于死人无异,蒯家确实不能亡,二弟尽管动手吧。”
兄弟二人隔空凝视。
“大哥!”
蒯越突然嘶吼一声,一剑刺穿蒯良心窝。
然后拔出长剑。
鲜血飙射而出,滚烫血液激得蒯越一个激灵。
接着一剑剑斩下。
直到蒯良尸首两分。
蒯越喘着粗气提剑出门,另一手抓着蒯良的脑袋。
后院丫鬟、仆人失声尖叫。
蒯越没有理睬,让人取来锦盒装好脑袋。
一番梳洗后。
带着锦盒来到刘琮府上。
府中气氛融洽。
荆襄群臣簇拥着孙乾,询问秦操出兵详情。
蒯越手捧锦盒走来。
议论声渐渐止住。
“家兄自知罪无可恕,自刎向玄德公、秦子御谢罪。”
蒯越泪水决堤,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人头在此。”
盒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脖颈断裂处血肉模糊,有多次砍剁的痕迹。
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呕——”
有人忍不住呕吐。
其余人脸色也不是很好。
这下梁子结大了。
蒯越熟视无睹,问道:“蒯家已给出交代,先生可满意?”
孙乾瞥了眼锦盒,“这要问过军师才知道,在下不能决定。”
“先生去问吧。”蒯越合上锦盒,递到孙乾面前。
孙乾接过锦盒。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连夜带着锦盒离开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