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顺罗盘所指来到几座宅子前。
他与沉舟绕着这几户人家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兰十七。
房子无人居住。
这是城里工匠的匠人寮。
搭造周围街区的工匠住在此地，现在他们移到了其他地方，房子也暂时空了下来。
日后有人家搬来，再卖作民居。
“难道他把信标石扔了？”
伊萨慌张四顾。
他在兰十七的靴子里藏了绿色石珠，不是兰十七自己丢了的话，没那么容易遗失。
沉舟跳上了这几座民宅的院墙，站在高处四望。
“有没有看到邵乐楼？”
伊萨催促他寻找另一个目标。
沉舟转了一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瞧见了邵乐楼。
“怎么了？”
他神情不对，伊萨更加担心了。
“跟我来。”
沉舟跳下院墙，领他往前一条街跑。
距他们不远的地方，邵乐楼站在一堆人中间，看人兜售艾拉斯的计时器。
他比周围人高出一截，沉舟轻而易举找到了他。
“怎么只有你？兰十七呢？”
沉舟拍了拍邵乐楼的肩膀，把他叫了出来。
伊萨把人一个个拨开，寻找熟悉的身影。
“奇怪，兰兄在哪儿为什么问我？”
周围人听到他们交谈，投来狐疑的目光。
邵乐楼一脸困惑。
“你不是与他在西门聚赌？”
伊萨不顺着他装模作样。
“我出了茶铺就与他分道扬镳了。两位找他有事？”
邵乐楼热心询问。
“我们……”
“我们怀疑他偷了将军府的古董，假如邵公子见到他，务必通知我们。”
沉舟向邵乐楼抱了抱拳。
“兰兄急公好义，怎可能是那样的人？两位是不是弄错了？”
邵乐楼十分震惊。
“只是怀疑，究竟是不是他得查过再知。邵公子既然不知他的下落，我们告辞了。”
伊萨心急如焚，无奈看到沉舟的眼色，瞪了邵乐楼一眼，与他一同离去。
邵乐楼用手摸着下巴，目送那两人离开，嘴角浮现笑意，继续围观游商摊子上的奇珍异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摊子，一点点往那片无人居住的房子靠。
谨慎查看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邵乐楼走进一座院子，踢开井边的木盖，步入地窖。
打更人敲着锣在空巷报时。
街上行人渐渐稀少。
算算时间，足够那群人尽兴了。
他得去看一眼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小鬼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步入地下，一股凉寒扑面而来。
刚刚来时，地窖里有凉到这地步吗？
邵乐楼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用打火石点亮了地道口的油灯。
地窖里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那几个人不会睡着了吧？
就算是入睡，也有鼾声才对。
哪里不对劲。
邵乐楼加快步子往里走去。
兰十七的身手不差，人又奸诈，那几个傻子万一把他弄醒，说不定反过来被他制服了。
邵乐楼走到过道尽头厚重的木门前，伸手去推木门。
手一接触大门，一股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传来。
事情越发诡异。
他不敢一下打开大门，用门扉遮挡油灯的光线，缓缓推开一条缝，警惕地往里打量。
木门里一片漆黑，冰凉的风顺着门缝“呜呜”往外吹。
地面上是三伏天，屋子里面跟数九寒冬一样。
那几个跟他打过招呼的大汉不知去了哪里。
邵乐楼犹豫了下，没有继续往屋里走。
他轻轻收回步子，准备原路返回。
这时候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有人站在门背后替他拉开门似的。
邵乐楼来不及关上门，门另一侧的景象涌入他的视野。
那不是地窖。
眼前雾蒙蒙，阴惨惨，一片昏暗。
明明是地下空间，斜顶方向竟然投下一抹月光，照得弥漫房间的雾气一片幽蓝。
雾气中间朦胧地映出一条人影。
“谁？”
邵乐楼警惕地举起油灯，往那方向望。
雾气往两边微微散开，视野变得清晰一点。
一片幽蓝中间，坐着一名女子。
她不着寸缕，仅有满头乌发遮挡身体。
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映衬得一抹粉色的樱唇与两只乌黑的杏眼益发醒目。
那群下作玩意儿背着他抓了女子关在地窖里吗？
邵乐楼思忖着，举高了手中的油灯。
“你是谁？”
女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
此前被发丝遮蔽的面容大半露了出来。
看清她的长相后，邵乐楼失了神。
龙溪位于多国交汇处，漫说青楼中天姿国色的花魁，哪怕街上行走的普通妇人，貌美者也不鲜见。
他以为没人可以凭容貌打动他。
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少女双眼无神，两手撑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他。
镀上蓝光的脸照理应该显得妖异。
偏她不仅美得不可方物，而且清灵得犹如一泓清泉，没有半点妖邪之气。
邵乐楼对人嫌恶得很，非必要绝不触碰。
这会儿跟喝了孟婆汤似的，不光把过往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时刻紧绷的心，在女子的注视下变得轻盈。
女子似醒未醒，摇摇欲坠。
“小心。”
看女子快要跌倒，他着急进屋搀扶她，甚至忘了去看她坐下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
倘若他分心一些在这堆白骨上，不难察觉其中混着那几名彪形大汉的衣服。
“要命的话，别进去。”
他一抬脚，走廊另一头飞来一根长带，拴住了他的腰，狠命一拖，把他拽离了房间。
伊萨一掌击中邵乐楼的后颈，把他踢到过道一边，匆忙跑向木门口。
“翎儿！”
“你也不能进去。”
沉舟紧抓住他，避免他一时冲动闯进房间。
“你现在这样进去，下场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她在那儿。”
伊萨手抓门槛，不肯离开。
沉舟掠过他的肩膀，看到发呆的少女。
她认不出他们，也许根本看不见他们。
乌黑的双眼空落落地眺望前方，人偶似的坐在白骨堆上。
“叫她没用。”
这副场景伊萨没有遇到过。
沉舟知道。
她在后宫时陷入过相同的处境。
那时候她靠自己挣脱了那个鬼地方。
现在她做不到。
“守在这里，别放任何人进去。”
沉舟嘱咐了一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