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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空寺的阿宁是个不寻常的对手。

不同于没怎么见识过祝术的伊萨,靳月夔与涂氏逢年过节有礼节层面的来往,也因军中事务,不止一次与涂氏合作。

作为涂氏的旁支,水氏在祝力上难与之相提并论,即便是阿宁。

可那女人祝术的使用手法诡诈多变,独树一帜。

靳月夔接触过的涂氏,没人将水凝结成比刀刃更加锋利的细丝,也不像现在,以水为刃,一刀砍下怪物的脑袋。

优美又凶狠。

“阿宁?”

靳月夔看到断作两截,轰然化成一团火焰的焦尸,四处寻找水刃的主人。

附近没有女匪的身影。

只有摇摇欲坠的钢索上,飞速向断崖跑来的青年。

对了,他跃上钢索时露过一手。

话说回来,青年与他们素昧平生,没道理救靳月夔。

“涂家的人?”

靳月夔能列出的理由仅有这一个。

青年没有回答。

他把水笼挪到了右手,用左手瞄准那群怪物,在摇摇晃晃的钢索上保持平衡,稍显费力。

浮游岛正在努力挣脱断崖的束缚。

固定住钢索的长刀“嘎嘎”作响,刀身一点点被锁链拽倾斜。

伊萨离开长刀后,刀身很快出现了缺口,支撑不了多久。

“够他逃生了,我们先下去。”

沉舟追上了蓝衣男子。

他不似此前杀气腾腾,青年反而加快步子与他拉开距离。

对方有意回避自己的态度使沉舟困惑,可惜当下无暇细究。

靳月夔得了空隙,撤回断崖边。

冯翼禅见对手换成了拓食人样貌的青年,大大不屑。

方才交手时他看出,这名青年尽管身材高大,腿脚功夫却不及那个猴子一样的小鬼。

“空长大个头,唬得住谁?”

他抡起流星锤,砸向伊萨的门面。

剩余的噉精鬼对于同伴的死无知无觉,绕过冯翼禅,直扑伊萨脚边。

伊萨迈开腿,与他们尚有一段距离时站定,挥舞起他那条奇怪的鞭子。

鞭子不知什么质地,暗暗发光,在夜空划出几道红色残影,如赤练爬上了噉精鬼的脖颈。

红线一触碰妖鬼,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下了它们的脑袋。

冯翼禅计划把噉精鬼当作诱饵试探古怪武器的虚实,没追上去。

一圈红线飞舞下来,他什么也没看清,只瞧见噉精鬼的脑袋一个接一个滚落地面。

它们笨重焦臭的身子燃起鬼火,把昏暗的天波崖照得越来越亮。

“这、这是什么?”

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虢公子傻了眼。

“玄冥阴火。是幽都的宝贝,专门接引新鬼。”

伊萨懒得正经答话,随口胡诌了个由来。

后方传来了轻轻的吐气声。

靳月夔扭脸一瞧,沉舟与蓝衣青年回到了断崖。

浮游岛上的秀水丹炉尚未收回,不能任它飘走。

沉舟一在断崖落脚,便代替伊萨固定浮游岛。

那名青年没有逃跑。

他在距离沉舟与靳月夔稍远的山石边站定,凝神观战。

伊萨的武器靳月夔与沉舟见过。

外加伊萨比他们更加熟悉噉精鬼,两人不担心他。

奇怪的是,蓝衣青年除了一开始出手助了下靳月夔,再无动作。

他留下没走,应是打算助战。

伊萨一人对付一群噉精鬼,他又一点儿不担心。

靳月夔反复看了他几眼。

这人不亲不疏,与他们仿佛不是初次见面,然而靳月夔记不起哪里见过这个人。

靳月夔甩了几下手,等指虎的火光小些,绕到脚踏钢索的沉舟身边。

“他是谁?”

他指了指蓝衣青年。

沉舟顺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没有回答。

倒是青年朝靳月夔比了下手指。

靳月夔顺他所指望去,原来是冯翼禅见大事不妙,步步后退打算抛下虢公子逃跑。

“你这……小人!”

虢公子也察觉了冯翼禅的动向,气得大骂。

“夫妻尚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与你同生共死做什么?”

冯翼禅叫人看穿,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大步往崖下飞奔。

他跑了没两步,叫人截了道。

“说是你们几个人来足够了,结果闹了半天,丹炉没收回,还差点跑了一个人。”

有男人打着哈欠由山影里走出。

云朵稍移,漏下些许月光。

一名容貌俊雅的男子站在崖下,正好挡住冯翼禅的去路。

他双目紧闭,似乎无法视物。

冯翼禅见他身形单薄已不把他放在眼里,看清他双眼不便,更不把他当回事。

“给爷爷让开。”

他一边威胁,一边抡开流星锤,往对方脑袋砸去。

紧闭双目的男子抬了抬眉心,神情惊讶。

冯翼禅料他不敌,又加了三分力气。

“凡事以和为贵……”

男子似乎打算劝他放下武器。

“晚啦,去地府找你爷爷吧。”

冯翼禅一锤落下,两眼金光璀璨。

他脑袋发懵,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啧。”

那名男子皱紧眉头,表情不是痛苦,而跟做错了事一般。

哪里不对……

那男人没受伤?

冯翼禅发懵的脑子有点点发疼了。

一大滩粘稠的液体顺他左侧脑袋往外冒,热滚滚地滴在他肩上。

他回过了神。

投出去的流星锤不知怎么回事,砸中了他自己。

他也就能明白这点事儿。

为什么锤子没有砸向青年,反而打中了自己,他只能去地府问爷爷了。

“二……公子,你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靳月夔看到冯翼禅尸首倒地,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尾济。

“我有什么办法?我看不见。”

尾济推得一干二净。

“早知道能杀他,我费那么多力气做什么?”

瞧见伙伴身死不知所措的虢公子,听见靳月夔懊恼的话,更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手上没有多少棋子,除了早年炼丹无意中做出的蝙蝠,余下只有东家给的噉精鬼。

那群噉精鬼……

断崖中间的拓食人织了张红色的罗网。

困在网里的噉精鬼接二连三消失。

那群怪物丢了胳膊丢了腿也不会死。

偏偏这青年熟知这群妖物软肋,用最省力的方式收拾了它们。

一兵一卒全无,对方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惹,虢公子能怎样?

他与冯翼禅有一点一样——不乐意为别人丢掉性命。

“壮士饶命……在下投降。”

虢公子举起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