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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墙壁的一处,隐队员们与剑士们找到了精疲力竭的岩柱。

但是,面对递上来的药物,悲鸣屿行冥启唇却是说道———【别把药用在我身上了……】

隐队员不明所以,隐隐又感觉到什么,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悲、悲鸣屿先生!】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半闭着眼,悲鸣屿行冥缓缓说道:【这只是在白白浪费贵重的药物而已。】

【去帮助其他更年轻的人吧……】

站在隐队员旁边,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剑士也是眼泪汪汪,他磕磕绊绊地说:【可是…可是……】

【答应我吧,】悲鸣屿行冥垂下了头,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对视几眼,几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毫无办法。

他们拿这位岩柱毫无办法。

如果他自己不松口,他们就算想强行灌药也灌不进去。

并且,求生欲极低的患者,哪怕使用特效药也无法救回。

只是,虽然把这些都想得非常清楚,队员们却还是不愿离去,而是固执地站在原地,试图以此来让岩柱大人松口答应接受治疗。

【………】坐在此处,悲鸣屿行冥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开启斑纹的反噬下与无惨留下的毒素里一点一点流逝。

这感觉并不算好,临时充做安眠之地的战场也不够安静,总有这样那样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但那些声音并不让他觉得吵闹,反而认为颇为悦耳。

———“医生”寻找伤员的呼唤声、嘱托声、伤员有气无力的哼哼声、绷带被扯开、药瓶被打开的声音……

这些从来都不是噪音,而是名为“生之乐”的欢快乐曲。

并且,能成功斩杀无惨,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愿再奢求更多。

他的鼻息逐渐变得绵长,胸口的起伏也十分平缓。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代表岩柱睡着了,而是……他快死了。

纤细的手掌就是在这最后一刻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背。

与岩柱的手相比,这只突然出现的手娇小得可怜,还没有它的一半大。

【……】尽管眼盲,但悲鸣屿行冥却像是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一样,重新打起了一点精神:【啊啊,是你们呀……】

【老师……】

画面轻动,几个人影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都是十一二三岁的模样。几人的相貌没有任何相像之处,粗略一数,有两个女孩,五个男孩。

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微微的白色光芒,眼眶里聚着水珠。

围在悲鸣屿行冥身畔,他们轻声细语:【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想为了那晚的事情向你道歉……】

【我们害老师伤心了对吧?】

【但我们真心并不是为了逃命而跑出寺庙的……】

条纹衣衫的男孩带着哭腔道:【我知道老师你眼睛看不见,所以就想着去拿被放在寺庙外面的农具跟鬼拼命来保护老师……】

用发簪盘着头的女孩鼻头红红:【我想去叫其他大人来帮忙,但是……】

【嗯……】误会终于被解开,悲鸣屿行冥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心里却像是塞满了什么东西一样,分外充实,又很温暖:【原来…是这样啊……】

【对不起,】花朵纹样衣衫的女孩用袖子擦了擦脸:【我们不该把狯岳赶出寺庙,但大家之所以赶走他,也是有原因的,真的没有骗你。】

【本以为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告诉你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狯岳居然会把鬼引回来。

【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

【是啊,】悲鸣屿行冥虽神情没有多大变化,眼眶却已经是发红、湿润了起来:【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那个凶险的夜晚被从记忆底部翻了出来,他动了动唇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啊……】

【对不起……】

【不要道歉!】孩子们一扑而上,趴肩的趴肩,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均是哭腔浓浓:【我们最喜欢老师了!】

【所以一直在等你……】

【是吗…谢谢你们……】摊开的大掌搭满了孩童的小手。悲鸣屿行冥嗓音轻轻,唇角微弧:【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咱们一起走吧。

濒死之人与常人不同,他们能够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其实,战场上压根就没有出现什么小孩儿。搭在悲鸣屿行冥身上的手,是一名年轻的女性隐队员的。

【悲鸣屿先生……】

不必试探也可感觉到面前之人气息微弱得不行,看着岩柱闭上眼,就这么离去,跪坐在他旁边,队员们捧着脸、埋着头、互相挨着,都是泣不成声:【呜……】

“悲鸣屿……”悄悄眨去了眼中的水光,崂山掌门捋须一笑:“这也不失为一种圆满啊。”

“像鬼杀队这些与无惨斗争而付出了性命的孩子们,天道定不会亏待,他们必定都身负功德,下辈子都能一世平安,生活美满。”

面色稍缓,摩严附和了一声:“不错。”

“他们真是非常出色的孩子。不管是千骨还是炭治郎……鬼杀队的队员们,”北海龙王也笑了笑:“比我出色多了。”

一群人拼上了所有,硬生生用人命耗死了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人敬佩吗?

最起码,如果是她在面对无惨,她很可能还没有鬼杀队队员的那种毅力与决心。

“一路走好,悲鸣屿。”

知道可能没有什么用,但台下还是有不少人抬手掐诀,低声念起了往生咒。

北海龙王又问道:“对了,其他人呢?”

【啊……是镝丸……】

冰凉的什么东西贴上了额角。

被条纹羽织包着的粉绿色头发的少女羽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看清了挨着自己的小蛇与半抱着自己的异瞳青年:【伊黑先生,咱们赢了吗?】

异瞳青年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嗯,咱们赢了,无惨已经死了。】

“是蜜璃和伊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轻水破涕为笑:“他们还活着!”

“他们肯定会活着的。”霓漫天眼眶发红,似乎也感触颇深:“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大家好不容易才战胜了无惨,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太好了,】听着喜讯,甘露寺蜜璃扯动嘴角,绽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感觉身体一点都不痛,特效药真是厉害。】

【我也差不多,】伊黑小芭内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所以不要怕,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好像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对不起……】

一直在受伤、拖后腿、被别人搭救,也没能对无惨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才没有这种事呢,拜托,请千万不要这样说自己。】

将她抱得更紧,伊黑小芭内柔声问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甘露寺蜜璃自然从没有忘记过,一抹流光滑过她淡绿色的眼眸:【当然,是伊黑先生帮助了……不小心在主公宅邸里迷路的我。】

狭长的走廊内有一高一矮的二人对峙。

站在异瞳青年跟前,少女双手交叠置于心口处,又羞又窘,整张脸红彤彤的,汗都出了一身:{哎呀呀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

【不,正相反。】想起初遇,伊黑小芭内的神色更柔和了几分:【正因为那天遇到的你是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女孩子,我才得到了救赎。】

【有着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会为了一点小事而惊慌失措,明明经历了无数艰辛的试炼才终于晋升为柱……】

泪意尽除,女孩舒展开眉,眯起眼眸,笑颜如花,一见之下,使人恍惚觉得自己如同被春风吹拂,又似被夏日的灿烂日光照耀———【你却是如此乐观。】

【跟你聊天别提多开心了,让人隐隐有种自己也变回了一个普通青年的幸福感。】

【相信其他柱们也一定是这样子的吧……】

不论是金红色头发的青年,还是黑绿色头发的少女,又或者是蝴蝶发饰的少女与黑发少女,大家凑在粉绿色头发的少女左右,都是言笑晏晏。

【被你指导过的花千骨也十分活泼向上,你们简直就像是鬼杀队的太阳……】

大仇得报,戾气尽除,伊黑小芭内闭上了眼,散发的气息十分平和:【你那近乎无限的开朗与善良,在无形中拯救了无数颗伤痕累累的心,所以打起精神来吧……】

【只要有我在,】他郑重其事地许下了承诺:【谁都别想说你一句坏话。】

【………】用自己浅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甘露寺蜜璃似乎大受震撼,但很快,她的嘴角往下一撇,却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挨着她的小蛇极通人性,亦是泪眼汪汪。

而甘露寺蜜璃哭得越来越大声,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难过。

不过,同样在掉金豆豆的幽若用朦胧的泪眼瞅着她,总觉得还是高兴更多一些。

因为这孩子下一秒就一面哭一面大声喊了起来————【呜啊啊啊!人家好开心!】

【我……我好喜欢伊黑先生!】

【和伊黑先生坐在一起时吃的饭菜最香了!】

【因为伊黑先生永远都在用超级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人家!】

把脸埋进伊黑小芭内的怀里,甘露寺蜜璃抽噎着问道:【伊黑先生、伊黑先生,拜托你,如果我们都活下去了的话……】

【可以请你娶蜜璃为妻吗?】

伊黑小芭内又怎么会拒绝呢?更何况,他本来是打算由自己来说求婚的话语的,没想到还被抢先了一步。

【当然,】世上还有什么比心爱之人也心悦自己更让人高兴了的事情吗?至少在现在,他觉得没有了。

这股喜悦是如此真实,像熬得浓浓的糖浆变成了一条小溪,汩汩流淌在心间,烫呼呼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他笑了起来,面上的伤疤在日光的照耀下非但不难看,反而似勋章。

【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伊黑小芭内用平稳的语气,许下了最重的誓言:【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只要我们能相会,我都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让你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呜呜呜……”

作为一个大男人,可火夕完全压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好了好了,你们都会活着的!我一会就去忘川河畔的三生石上刻你们的名字!”

“……”同样感动不已,但落十一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冷静一点,我们世界里叫伊黑小芭内和甘露寺蜜璃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姻缘。”

别乱点鸳鸯谱!

再说了,三生石是你想刻名字就能刻得上的吗?修仙界有没有叫这两名的人都说不定呢!

“落师兄说得对啊,”舞青萝拿胳膊肘捅火夕,眨了眨眼:“乱牵红线遭雷劈哦。”

火夕:“……”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个的真是烦死了!这不是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顺口一说嘛!

即将结成夫妻的小两口是重伤也不妨碍卿卿我我,作为孤家寡人的风柱不死川实弥可就没这待遇了。

他正处在一个昏暗的世界。

上、下、左、右,到处都是黑乎乎一片,除了前方————就在几米外,偌大的白色光球徐徐散发着光辉。

里面繁花遍地,红日耀耀。

鸡冠头少年背着个小男孩,在花海中漫步,与其他几名孩童笑闹着,将这块区域弄得欢声笑语一片,热闹的很。

独自一人立在外头,不死川实弥定定地注视着他们,不自觉念出了一个名字:【玄弥……】

还有就也、弘、虎斗、贞子、寿美……大伙儿全在那边。

忽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旋身望向自己后方:【妈妈?】

举目只有漆黑,他却像是发现了人一样,十分肯定地问道:【你干嘛不去那边?】

遗憾的是,没有人应声。

一秒、两秒、三秒……

耐心地等着,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不死川实弥有点急了:【妈妈!你在这里对吧?】

【妈妈?!你说话呀,回答我!】

【妈妈?】

许是因为他逼问得太紧,黑暗里终于传出了一道泣音:【妈妈 ,不能去那边……】

【你胡说什么呢,】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种话,不死川实弥张开手臂,像是迎接,有像是想要拥抱:【咱们一起过去呗!】

【快过来!】

【不行……】两只交握着的手从黑暗内现出,一只为宽而大的男人的手,一只为纤细娇小的女人的手。

女子嗓音凄楚,声声含泪:【妈妈真的不能去他们那边……】

她抬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我伤害了自己的亲身骨肉,所以……】

所以,不能前往光芒之处。

【……】怔愣只有一瞬间。反应过来后,不死川实弥脸上的焦急神色退了下去:【我知道了。】

【那我陪你一起走。】

他眯起眼,露出的不是众人看的最多的狞笑、冷笑、嗤笑……而是不死川玄弥记忆中的温柔得仿佛冬日暖阳的笑颜。

就连嗓音也很是轻快:【要是我去的太早,玄弥那臭小子一定会伤心的~】

【来,】他轻轻拉起母亲的手:【妈,我背你,咱们一起去地狱吧。】

云隐叹了口气:“难怪玄弥会说,他的哥哥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

他也确实很温柔。甚至愿意与母亲一同前往地狱。

“但是不死川的母亲为什么要去地狱……”弟子们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她明明受了那么多的罪,那些孩子的死也不能全怪她啊!”

明明都是无惨的错!!

“……”瞥了眼他们,师长们俱是不言。

屏幕里的影像却在此刻发生了变化。

一只更大的手掌骤地冒了出来,攥住了不死川实弥的手腕。

【撒手!】比女子高了近半的男人额角暴出一条青筋,不耐地吼道:【志津得跟老子一起走!!】

说罢,不顾女子的阻拦,他手势一变,就将不死川实弥大力推了出去。

【妈的混账!!】男人的表情难看,不死川实弥的表情更难看。

温柔消散了个彻底,他面沉如水,立即破口大骂:【臭老爸!你个人渣!快放开我妈!!】

单手抓着女子,男人并不理会他的叫骂,一拂袖,不死川实弥便仿若被芭蕉扇扇了一扇子般,身不由己地倒飞了出去!

【无论这边,还是那边,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揽着担心得都流泪了的女子,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儿子越来越小的身影,男人没好气地说道:【你可是老子的种,身子骨结实着呢,好好感谢我吧。】

【啊!】【天啊!】

和煦的阳光下,一双眼睛悄然睁开。

跪守在一旁的队员们没有错过他这一动作,抹着泪喜极而泣:【不死川先生,你终于恢复意识了!!】

被拿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发青年没精力搭理他们,眼睛抽搐了一下,启唇就是———【妈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