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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门炭治郎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清晨时分,蝶屋中一片嘈杂。

【让开让开!】

红色。

满目红色。

由两个隐队员前后架着,担架上的黑发少女浑身伤痕累累,虽然已经简单包扎过,但完全抵挡不住鲜血的溢出。

鲜红得刺眼的血顺着垂落的指尖蜿蜒而下,嘀嗒嘀嗒,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

而不知为何,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手上却死死攥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暗绿色羽织。

【…千骨…】

心里空落落地好像缺了一大块,炭治郎傻了好半天,眼瞅着急救室的门就要关上,他急急扑上去:【千骨她、怎么回事?!】

【这个之后再说!】

蝴蝶忍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匆匆拿了一堆医疗器材,扔下这一句话,她啪地大力关上门。

【等、等等…!】差点没被撞到鼻子,炭治郎站在外头,颇为无助:【到底发生什么了!】

遇到了很厉害的鬼吗?还是出什么意外了?

而且、而且…【糖宝哪里去了?!】

【炭治郎?】

正喊着呢,金发少年善逸纳闷地探出一个头,刚想问怎么了,就突然看到满地的血:【哇啊、血、谁的血啊!】

【怎么这么多!】

【嗯?】戴着野猪头套的少年大步从远处奔来:【啊,有人受伤了?!】

——————————————

{后面赶来的青木先生告诉我…}

【遇到了两只很强的鬼!打完第一个鬼就千骨小姐就已经累了,可是后面出来的那只鬼跟山一样高!岩柱说他比下弦的鬼强很多…】

宽敞的房间中,与短发少年相对而坐,看着他擦眼的动作,赫发少年满目惊惧,黄发少年涕泪涟涟,猪头少年愣愣不开腔。

{糖宝给千骨挡了两道攻击,当场死亡。没有遗体留下。}

{而等悲鸣屿先生赶到的时候,千骨浑身是伤,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山鬼的躯体已经开始溃散。}

【你这个骗子!】

一把擒住短发少年的衣领,猪头少年高举拳头,粗声粗气地嚷嚷起来,水珠大颗大颗地从头套中滑落:【他是我山大王的小弟!才不会那么容易死!】

【别这样啊你这个笨蛋!】抱着他一只胳膊,黄发少年边哭边喊。

被威胁的短发少年噙着泪,唇瓣颤动,却说不出别的话。

赫发少年呆坐在原地,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赶来的隐队员为千骨进行了急救,但是出血量还是很大,所以让悲鸣屿先生带着一路回到了蝶屋。}

{一直到晚上,忍小姐才从急救室中出来。}

明亮的灯火照亮一切。

【千骨她怎么样了?】

急救室外,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富冈义勇、甘露寺蜜璃、悲鸣屿行冥、香奈乎、尚子…凡是与花千骨相熟、收到消息又刚好没有任务在身的人,几乎都赶到了。

{忍小姐说,千骨的血几乎要流光了,她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因为找不到相配的血型。但不知道为什么,千骨身体的造血能力好像十分强。}

戴着蝴蝶发饰的虫柱满面疲色:【暂时稳住情况了。】

【过几天,或许能醒,又或许永远都醒不了。】

【但是,即使清醒之后,她可能也没办法挥刀了。】

【……】站在人群中,赫发少年的瞳孔以细微的弧度颤动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捏得紧紧的。

{我不知道千骨遭遇的鬼到底有多强,但是…我知道,即使那只鬼已经被斩杀,我还是恨他。}

那份恨意,盘旋在脑海,扎根在心口,让人浑身都抽痛。

{不死川先生在后半夜也赶了过来。}

透过玻璃窗,远远看了一眼裹成了木乃伊的少女,白发青年神情越发可怖:【…我定要斩尽天下的恶鬼。】

{说完,他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蝶屋。}

{而就如忍小姐所说,千骨第二天没有醒。然后,第三天,宇髓先生来了。}

【怎么搞成了这样?】背着两把大刀,站在病房外,白发男人神色微动:【这可一点都不华丽啊…】

“为什么会这样…”挨着自己爹爹,幽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花姐姐…”

“我真的、我真的以为是一次普通的任务的!”

可谁成想…

长留山中,诛仙台下,悲伤的气息笼罩全场,即使再凶残的妖魔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和几个弟子靠在一块,轻水双眼通红,不知是在为糖宝哭,还是在为花千骨哭,又或者两者都有。

一个弟子呐呐道:“…千骨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眼尾红彤彤的舞青萝立刻给了他一个眼刀:“别说这种话!”

又有人爆发出一阵哭喊:“即使千骨醒过来,糖宝也没办法活过来啊!”

舞青萝越发火大:“都叫你们别说了!”

没看见落师兄魂都要没了吗?!

好在,上天有怜悯之心。

{在第四天的时候,千骨醒了。}

【千骨姐姐!】【千骨姐姐!】

最先发现的是每日来帮忙换药的小清小澄小菜穗。惊讶中不小心打碎了床头的水杯,却完全没有人去理会。

小清忙不迭去叫医生:【忍大人、葵小姐、千骨姐姐醒了!】

【炭治郎先生、善逸先生、伊之助先生——!】

长留山中,正沉浸在悲痛中的仙人、道长、弟子们,却都愣住了————半空中,一团盈盈的紫光蓦然出现。

那光并不刺眼,其中包裹着一道虚虚的人影。

下一秒,那人影碎裂开来,化做了一团更小的东西。距离远的人若不用上灵力都看不清那是什么。

似乎察觉到什么,白子画目中悲意顿消:“那、那是…”

“回来了?”

呼的,紫光极快地落在一人面前。

怔怔流泪的落十一骤地抬头,望着面前的这团光芒,他迟疑着,颤巍巍伸出手,指尖触及的瞬间,紫光溃然消散。

仿佛被包裹在透明的水膜里头,圆嘟嘟的灵虫蜷缩着身子,安静地睡着。

是糖宝!站在一旁,轻水反复揉眼,唯恐这一幕是幻觉。

“……”泪水模糊了视线,落十一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贴近,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灵气:还活着!

“糖宝…糖宝…”

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他喜极而泣。

什么?回来了?还活着?擦擦眼泪,医药阁的长老们带着弟子,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我看看、我看看!”

人一时太多,居然还开始争抢:“我修为最高!我来看!”

“我翻阅过的医籍最多,我来给它看!”

却有一只手从旁伸出,无视了那些个医仙与弟子,东方彧卿低声道:“我带它回异朽阁看看。”

“好、好好。”落十一哪敢不听?此时于他心中,再没有什么比糖宝平安更重要了。

而糖宝本就出自异朽阁,自然异朽阁更懂如何救治。

“嗡—!”刚要动手,水球却震出一片波纹,连带着里头的小虫都动了起来。

这是不想离开?还是其他什么?

“也罢,”回眸望了眼屏幕中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少女,东方彧卿无奈住手:“我就在这里检查吧。”

【…我没事。】

与此同时,像是终于缓过劲来了,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的花千骨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了。

其声音嘶哑无比。

【哪里没事了,】扑倒在病床前,小清三人泪眼汪汪:【我们都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

{糖宝的葬礼,千骨是坐在轮椅上参加的。她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好了起来。明明受了非常重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修炼的灵力的原因。}

{在葬礼过后的第二天,她就下床了。}

【真的不要紧吗?】日光灿烂,明亮的病房中,赫发少年紧张极了:【我还是去找忍小姐…】

【不用。】在他前方,已经拆除了大般绷带的黑发少女扶着墙壁,正一步一步地行走着,她甚至回头扬起了嘴角:【没事的。】

【不用去找忍小姐和小葵她们,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这样说着,她就继续锻炼了下去。}

{好在,忍小姐知道之后并没有责怪。}

【恢复情况比我想的好太多。】拿着一本什么东西不停地写写画画,黑紫色头发的少女若有所思:【看样子,我可以收回我之前的话了。】

【机能恢复训练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出任务了。】

而不是像之前所说的,再也没办法拿刀。

炭治郎短短几句话,就把几天的时间全数抹去。

“太好了。”从自己爹爹的口中得知了糖宝还存活的消息,此时眼见花千骨也日渐恢复,幽若擦擦脸,终于笑了起来。

站在她的后方,挤在一块的仙婢们也是抹泪的抹泪、拍胸脯的拍胸脯,都是言道:“真是吓死人了…”

但是…抚摸着自己女儿的脑袋,轩武圣帝投向水镜的目光十分幽深: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花千骨心性说不准会大变。

身体上的伤,已经痊愈,心中的伤,却还在淌血。

{千骨变了好多。}

他的顾虑并不假。

赫发少年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之前炼狱先生死去,她的反应那么激烈。但是,这一次在糖宝的葬礼上,她都没有哭。}

{面对大家,她还会笑着说话。}

【千骨你看你看!】

屏幕中的画面一转,人声鼎沸的街道中,有着樱粉与草绿色头发的白衣少女拉着身旁的人,笑容灿烂地指着一个摊位:【这边居然有卖丸子诶!】

【我们买一些回去分给大家怎么样?】

【嗯,】被挽着胳膊的黑发女孩眉眼弯弯:【那多买一些。】

【啊…】呆呆地看着她,白衣少女赶忙又道:【这边的糖果好像也不错!】

【这个发饰好可爱!】

她不停地说着,试图驱散寂静。

真奇怪啊,分明身处闹市,居然可以那么安静。

{昨天她被主公大人叫走了。回来之后,变得非常沉默。}

{连祢豆子都没办法让她高兴起来。}

夜幕沉沉,坐在屋檐下,黑发少女一手抱着鬼之少女,一手抱着只橘白色的猫。

她面无表情地仰头去看那浑圆的玉盘。

{这让我,很担心。}

【不,我没事。】

再一换,又是白日。

将手中的最后一口饭团吞下,黑发圆脸的少女摇摇头,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去训练了。】

【啊…好。】目送着她离开,赫发少年怔怔地:{可是,身上传出的气味,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小不点。”杀阡陌深切地知道花千骨此时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当时就是就这样面对琉夏的死亡。

那恨意与愤怒,深深刻入骨髓,无法忘怀。

他慢慢闭起眼:明明自己保证过要好好照顾小不点的。可是,不但没有做到,甚至先前连救她都救不了,如今她还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遭遇了这等事情,他却是鞭长莫及…

而同样的,花千骨还是笑,还是闹。但到底,有什么东西变了。

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摩严、笙箫默、北海龙王几人面面相觑。

与轩辕朗这种小年轻不同,他们活了几百年了,自然多多少少也经历过这种事。

但是经历过,不代表可以对如今的情况无动于衷。

许许多多抽泣的声音中,居然是摩严先开口了。他眼神复杂:“没有办法,给那边传个消息吗?”

至少把糖宝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花千骨啊。

白子画静默许久:“……没有。”

除了坐在这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戴着野猪头套,伊之助给花千骨的东西从野花到蚯蚓,从亮晶晶的石头到橡子,每次都不同。

机能恢复训练逐渐变成了几人对打。

影像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直到炭治郎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善逸每天一看到花千骨就吭哧吭哧地组织语言……直到戴着红色天狗面具,穿着海浪纹样羽织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蝶屋的训练室门口。

正和花千骨对打的我妻善逸一下停住。

正在围墙上拔足狂奔的伊之助猛地刹车:【这个老头是谁?】

炭治郎呐呐开口:【鳞泷…先生?】

没有理会他们。

面具足以遮掩一切。

在无数好奇与困惑的目光中,鳞泷左近次往前走去,走到那拿着木刀的黑发少女身前。

然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花千骨睁圆了眼,脸上一片空白:【鳞、鳞泷先生?】

【对不起。】老人嗓音沉沉,带着岁月的痕迹:【最近山上的事情比较多,现在才来看你。】

【……不,说哪的话?】

刚开始花千骨还能回上一两句话:【我这边不要紧的。】

但是没有多久,随着拥抱时间的变长,她的表情渐渐变了。

她细细的眉头开始往下撇,黑色的瞳孔在颤抖,眼眶以非常快的速度红了,唇瓣开始哆嗦。

【啪。】

手劲一松,木刀落地。

浑身的力气被不知名的东西吞噬得干干净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得鳞泷左近次都跟着跪了下去。

但老人没有松懈自己臂弯的力气:【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请求你加入鬼杀队…】

【不…】

另一人的体温是那么的清晰地传达了过来。花千骨在之前的日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在镇子中发生的事情。

自虐般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

但此刻,她像是忽然从屏障里钻了出来。有人拿着锤子,把困住她的玻璃哐啷,砸得稀碎。

她醒了。

【不、不是鳞泷先生的错。】

是她。是她自己太弱小了。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留存不下。

鳞泷左近次不再说话,好像他突然变成了哑巴。

站在原地的炭治郎和善逸明白了什么,二人联手将一头雾水的伊之助扯远了。

影像之外的人们也不声不响。

期待?担忧?难过?

在种种目光之下,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花千骨缓慢地抬起手,然后,反抱了回去。

刚开始是虚抱,渐渐手臂越发用力,指尖将鳞泷左近次背上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如果是往常,花千骨会注意到这些,并且立刻松手,但现在她顾不上了。

她像一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忽然被放松了。又像被关闭在幽暗小屋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而在此刻,画面旋转、变为漆黑。等屏幕再次亮起,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脸上生着紫疤的青年。

在他对面,黑发少女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动着。

[骨头亲启:

………………

娘亲,我再叫您一声娘亲。能够做您的孩子,我非常高兴,也觉得非常幸福。如果能有来世,我还愿意做您的孩子。]

心腑处几乎是揪在一块的疼痛:【都是我的错。】

【他还那么小…】

再度回想起遗书中的内容,花千骨根本无法呼吸————灵虫无魂无魄,她的糖宝,哪里还有下辈子啊…

眼泪停不住。

她哭,她一直哭,不停的哭,颠三倒四地、哽咽着、嘟囔着:【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她的糖宝、她的孩子,她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人…

最后,又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我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出去!如果一直待在总部就不会出事…都是我的错!】

【我失去他了!我没有了…】

她哭得很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动静不大,但甭管哪个世界,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凶。

让人无端联想到决堤的洪水。

鳞泷左近的肩膀被眼泪弄得湿答答的,但他看上去并不在乎。

他在沉默中抚上花千骨的脑袋:【好孩子。】